聞宴緩緩放下衣袖,重新系好護腕。
現在整個望月閣到處是蕭蔚川的眼線,聞宴不好有大的動作,隻得靜觀其變。接着,他又聽見屋内蕭蔚川的聲音,吵得他無法理清思緒。
“阿榆若是再有不适,定要同我說。”
明榆應道:“放心吧,沒事的。”
她隻與他說明夢魇之症,卻沒告訴他每次夢到的都是同一人——玄枵。那個人就像種在心底的一顆種子,生根發芽後瘋長,纏着心脈無法扯斷。
蕭蔚川再三确認後,才稍稍放心下,“快用膳吧,一會我帶你去逛街市。”
明榆見他仍沒有要提信中之事的迹象,微微松了口氣。
先前沒有料到他這麼早就來了,明榆隻點了三道菜,她喚來店小二,将這些撤下去重新上了桌,匆匆忙忙間又添了副碗筷。
天字一号靠窗臨水,随着日頭漸高,春光透過雲層,灑在河面上留下斑駁的倒影,河岸屋舍俨然,來來往往的商販穿梭在人群中。
蕭蔚川屏退了屋中的侍從,隻剩下他二人單獨相處。
“阿榆,門外的那個是什麼人?”蕭蔚川道,“我之前怎麼沒見過他?”
明榆身邊的人他都了如指掌,有些甚至是他安排進去的,可卻對剛才頂撞他的那個人毫無印象。
他本可以直接問他自己的人,但他不願過多幹涉明榆的隐私,在她身邊安插人手,隻是怕她出意外,并非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更何況,他想聽明榆自己說。
明榆把來龍去脈如實地告訴了蕭蔚川。
蕭蔚川聽完後,眼底漸染一片陰翳,“将軍怎可如此草率?星宿樓裡的人也敢往府裡帶。”
阿榆心地善良,易動恻隐之心,他是知道的,明忠怎會犯糊塗?
管他是星宿樓裡打雜的還是守門的,都不行。況且,他可從未聽過有叛徒能活着從星宿樓裡出來的先例,就是有,也落得個五馬分屍的下場,此人是人是鬼,難以辨别。
“他若想求恩賜,我可賞他黃金萬兩,良田百畝,叫他離開你可好?”
明榆聽到蕭蔚川這麼說,覺得也不無道理,這些賞賜必定比留在自己身邊做個侍衛好過千百倍。她當時并未細想,聞宴說什麼她便答應什麼,至于前途她也未曾提他考慮,如此說來,的确是她疏忽大意了,她應當多給聞宴一些選擇的。
他有那麼好的身手,去參軍,未來說不定還能立下軍功,受賞爵位。
但是,讓他離開自己……
好像有一絲絲的不舍……
站在門外的聞宴,指甲狠狠地陷入掌心,臉色沉得猶如烏雲蔽日,周遭散發的涼氣讓人不寒而栗。
其他幾個侍從茫然若迷地望着他,聞宴睨視他們一眼,惡狠狠地說:“看什麼看什麼?再看把你們眼珠子挖出來!”
其他人嗤笑一聲,壓根沒當回事,反而盡有嘲諷蔑視之意,不過區區一階下人,卻擺着主子的架子,着實有些好笑。
聞宴當然知道他們心裡在想什麼,但是他現在沒空理會這些,他在等屋内之人發話。
明榆覺得不能因為一己私欲而毀他人前程,縱使有些不舍,也要過問聞宴的意思,也許他并無大志,隻想安靜平穩的渡過一生呢?
“我回頭問問他的意思。”
“不必過問,我給他賞賜,直接讓他離開王府。天下之大總有他的容身之處。”
蕭蔚川态度有些強硬,後知後覺可能會吓到明榆,遂又緩了緩語氣:“阿榆還需對來曆不明之人還得警惕些。”
明榆知曉蕭蔚川是為她安全着想,故而才對聞宴敵意那麼大,但在她心裡,聞宴絕非惡人,所以她想替他辯解些什麼,“父親已經查明他的身世了,并無不妥之處。他是從小被賣到星宿樓的可憐之人。”
“身世也許是假的呢?”
蕭蔚川軟硬不吃,他見聞宴劍拔弩張的樣子,全然不似一個下人,反倒像個主子。
明榆懵懵地看着他的眼睛,從他的眼裡看見了異常的堅定,她啞口無言,自知辯不過,咬唇不語。
蕭蔚川淡淡一笑道:“阿榆聽話,讓他離開你,可好?”他的手覆蓋在明榆的小手上,溫暖從明榆的手背傳到掌心,刺得皮膚泛起一陣酥麻感。
明榆想抽回手,卻被他按着動彈不得。他以力量的優勢強行握住明榆的手,細細地感受手掌中的柔弱無骨的小手。
聞宴再也聽不下去了,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四周裹挾着危機感,他感覺自己的任務要失敗了。今日燈花會,是良人攜手一同遊的好時候。書上也說過,夜色之中,與姑娘徘徊其中,别有一番趣味。
他不能錯過。
聞宴從蹀躞帶挂着的小錦囊裡摸出一隻蠱蟲,用掌力化蠱為粉,他看準時機,現下無人注意力在他身上。聞宴攔住剛從屋裡出來的彩蝶,随即将蠱粉撒出。
這是幻蠱,可以短暫的将人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