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的喧嚣仿佛被這軒窗隔絕在外,屋内鴉雀無聲,明榆揪着衣袖,支支吾吾道:“是我叫他出去的。”
她竟還在替他說話……
蕭蔚川捏着杯壁的指尖泛白,手背青筋凸起,隐約在狠狠用力,他強忍着怒氣,逼着自己柔聲道:“阿榆,我在問他。你且不要出聲,好嗎?”
“哦。”明榆小聲地應了一聲,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也不便再多言,再多言反而會适得其反。
聞宴把目光投向明榆,那眼光銜着委屈與茫然,仿佛不知自己做了何事就被問罪了,“我去給郡主買糖酥了。”
他陳述着事實,似是想再說的詳細點,怕蕭蔚川不信,“郡主說她喜歡吃城南一家的糕點,尤愛紅豆餡的糖酥。但紅豆餡的糖酥并非日日都有,今日正好賣,我便去買了。”
說着說着,他低下了頭,愧怍不安道:“擅自……去的……”
聞宴的唇角悄悄留了抹淺笑,原本尋常之事,就因為這句話,恰好模糊了二人的關系。
明榆聽得心髒疾跳,心脈震動的聲音回蕩在耳畔,他竟知曉自己愛吃紅豆餡的糖酥嗎。如此簡單的事為何從聞宴口中說出,竟會有異樣的感覺?
就像是小心思公之于衆後的羞怯感,又像是隐晦的在表達着他對她的不同。
明榆不敢再直視他,更不敢直視蕭蔚川,她感到身旁之人的怒氣,裹挾着她,讓她不敢出聲。明榆眼裡盡是藏不住的心虛,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了……
心都快提到喉口,生怕聞宴會被開罪,畢竟蔚川哥哥一向厭惡擅離職守的人。
眼前此景,蕭蔚川她将明榆的擔憂盡收眼底,他恍若置身事外,成了棒打鴛鴦的那個。
明明他和阿榆才是最配的,而眼前這此人不過是區區一個低下的侍衛,充其量于阿榆有恩。其餘的拿什麼能讨阿榆歡心,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罷了。
且是買個糕點,他居然會心慌成這樣,與此人計較什麼,可笑。
想到這,蕭蔚川心安了許多,細呷一口茶,道:“行了。找你來也不是問罪的。”
聽到這話,明榆瞬間松了口氣。
“聽阿榆說那日在她遇險之時是你救了她。隻想做一個侍衛,這樣的賞賜,未免有些單薄。于此,你可有什麼其他想要的賞賜?比如金錢、地位?”
聞宴想都沒想,果斷道:“沒有。我隻想求一門營生,安穩度過此生。”
他回答的很幹脆,也很誠懇。不求榮華富貴、榮登高位,隻求安穩度過此生,還不夠嗎?
雖是蕭蔚川在問聞宴,但明榆卻莫名的緊張,無處安放的手隻得縮進衣袖中,疊放在膝上,眼神似流雲般缥缈不定。
聞宴絲毫不客氣地拒絕,也是在蕭蔚川意料之中。
“既想求安穩的營生,不若我贈你良田百畝,你且回去老實耕田,往後收獲亦頗豐。此等殊榮,何樂而不為呢?”
蕭蔚川打量着聞宴,仿佛聞宴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而聞宴也沒有半分要躲藏的意思,直接忽視蕭蔚川犀利的目光,轉而擡眼看向明榆,眼角下的淚痣襯得他多了幾分無辜。
“能跟在郡主身後,是我最大的榮幸。”
少年最真摯的目光往往是彌足珍貴的,他擁有一顆最熱烈最幹淨的心,陳述着一個最普通的事實。一句不夾雜任何雜念的話語,隻有單純的欣喜,還有僅剩的滿足。
那是聞宴,隻是聞宴而已。
玄枵在心裡這麼想。
明榆似蝶翅的長睫輕扇着,琥珀色的眼眸在日光下澄澈透亮,她怔怔地望着聞宴,還有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動容與心悸。
如此不識好歹,癡心妄想,蕭蔚川忍無可忍,直接捏碎了手上的瓷杯,滾燙的茶水從他的手心往下淋,茶水順着桌角滴落在鋪開的衣袂上,暈出一圈圈的水漬。
旁邊的小厮趕緊來收拾殘局,清理掉陶瓷碎片,換上一套新的茶具。
蕭蔚川慢條斯理地從懷中取出織錦緞做成的帕子,擦掉手上的茶水,随後丢棄到一邊。
明榆拉了拉蕭蔚川的衣袖,“蔚川哥哥,你的手沒事吧?”她小心翼翼地望着蕭蔚川,見他面無表情,神情難測,眼中多了幾分憂懼。
蕭蔚川感受到手臂微微的晃動,偏首看去,不由得心軟了幾分,咬牙放緩了語氣,“我沒事,隻是沒想到,此人對阿榆倒是忠心耿耿。”
隻是一句表忠心的話,明榆也是這麼說服自己的。
明榆道:“聞宴他不擅言辭,蔚川哥哥的好意他定是心領了,還望你不要與他計較。”
蕭蔚川拍拍她的手背,溫和的目光落在明榆的發頂暖暖的,轉眼間,他又是那個如沐春風的二殿下,風光霁月。
“好。他既如此堅決,我也就不逼迫他了。”蕭蔚川對聞宴道,“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