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可她不是已經醒了嗎?路熹茗不解地問它:“可你剛剛不是說‘别裝睡了’嗎?我記起了自己,不是說明已經醒了嗎?難不成現在我還在睡?”
金嬉騰空而起,将它的聲音傳遍這巧克力盒的每一個角落。它說:“誰說在夢中必須要睡着?誰說清醒着不能做夢?凡人,看看你的周圍,你可知這是什麼?”
路熹茗擡眼向四周望去,那大小不一、高低參差的球正發着或明或暗的光。她走到其中一個綠色的球邊,往球的正中心看了眼。
那球裡正在放映着一個孩童向老闆索要饅頭的畫面。路熹茗有些吃驚,轉身走向另一個紫色的球。而這紫球的正中心,卻是那名遊醫在替疫區的人們煎藥。
她又輾轉觀察了好幾個球。有的球太高,她不得不踮着腳往裡看。而有的則太低,她不得不趴下來,貼着地面看。
而這些球裡的畫面,無一不是她剛剛經曆過的場景。
路熹茗驚得捂住了嘴,這些,難道都是她曾經做過的夢的記錄嗎?
似是看出來她的驚訝,金嬉先一步開口道:“這不是你的夢。或者說,這不僅僅是你的夢。你剛剛不過是參與了他人之夢罷了。這也是青谛能力的一大特點。”
它頓了頓,又說道:“被施法者會聯通這整片區域内所有人的意識,而若是他無法發現自己是誰,無法發現自己并非他人,那他必定走不出這青谛構建的迷宮。”
路熹茗摸了摸下巴,似懂非懂,金嬉對于夢境的說法和她曾經接受的教育實在差了太多,她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麼玄幻的解釋,隻能用“魔法,都是魔法”來安慰自己,順便在心裡拜了拜弗洛伊德他老人家。
緊接着,她又問了一句:“可是,我不是被你喚醒的嗎?你是不是能破解青谛的夢境?”
金嬉搖了搖頭,回答道:“非也。我隻能與你共同進入夢境,但若是你無法發現自己是他人夢境的入侵者,我即使守在這裡一百年,守到你陽壽盡了,也無能為力。應南風便是如此,他對自己沒有覺知。”
“還有什麼辦法破局嗎?”路熹茗又問。
金嬉身為龍,竟也會翻白眼,它那大眼睛一翻,讓路熹茗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
“凡人,你笑什麼?笑自己蠢嗎?那應南風不是被你們救出來的嗎?”金嬉有些生氣地說道。
看來,施加外力也可以結束這夢中的一切。隻是若寄希望于侯家父子突然良心發現将她放了,未免過于天真了些。路熹茗歎了口氣,又在巧克力盒子裡到處走動着,窺探着他人的夢境。
金嬉嫌她到處晃蕩實在是煩人,便說道:“你都已經醒了,怎麼還是那麼留戀此地?到底要不要回去?!這裡這麼好玩嗎?”
一連三個問題,顯示出它真的很不爽了。可路熹茗卻一臉懵,她從地上爬起來,問金嬉道:“我能自由出去?”
金嬉沒理她,而是先行一步朝上飛去。隻見這盒子上方出現了一個亮着白光的開口,自由的空氣從外飄進來,向路熹茗招着手。
路熹茗飛不上去,隻能瞪着金嬉快要消失的龍尾幹着急。
她憤憤道:“就不能等等我嗎!”說罷,便四處尋找那墊起來可以讓她觸碰到天花闆的物件來,卻沒想到走在路上,被地上一個小球絆了一下,讓她直接摔到了盒子的牆邊。
而路熹茗的手竟直接穿過了那牆壁。原來這盒子四周皆是出口!她立刻開心地支起身子,都顧不上摔痛了的膝蓋,剛想大步流星跨出那房間,卻被那絆到她的球裡的畫面吸引了。
隻見那裡面放映的,竟是她曾經夢到的紫衣女子。她背對着路熹茗,讓路熹茗看不到她的臉。一條龍正恭敬地匍匐在她面前。那分明就是金嬉!
下一秒,巨大的火球出現在畫面中,從空中墜落,将紫衣女子眼前的城池炸得面目全非。婦孺哭喊,老弱哀歎,屍橫遍野。那女子見此,用匕首割開手腕,讓鮮血滑落下來。
路熹茗不敢再看了,迅速将眼睛從那宛如滅世般的畫面上移開。可那沖擊力實在有些大,竟讓她有些喘不上氣來。她爬起身,并沒有着急離開這房間,而是扒在每個球上向裡面看去,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事實卻讓她呼吸一窒。
這一屋子大大小小、五光十色的光球裡儲藏着的夢,竟沒有一個是歡欣愉悅的!
倘若這球能播放聲音,那此刻的巧克力盒子,便會立刻充滿着悲鳴和哭泣。
她有些不相信,又踩在一些球上,向更高的球裡看去。結果卻依舊是那樣。
都說夢是潛意識的投射,可如果真的是這樣,這麼多人,在環亞這片土地上,過着千萬種不同的生活,竟沒有一個人發自内心覺得快樂嗎?
明明包裝得都那麼像糖果,為何嘗起來卻都如此苦澀?
不知是否被這些夢影響了,路熹茗突然覺得有些絕望。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知道自己來環亞國是為了什麼,甚至不知道,面對着這麼些強顔歡笑的人們,她又能為他們做些什麼。
或許什麼都做不了。若不是她偶然動了買商鋪的念頭,偶然來到洛京,偶然被林亦真發現,又偶然被侯兆昀施了魔法,又怎會輪到她來窺探他人的内心深處?
對,這一切都是偶然,她隻要裝作不知情,裝作這件事沒發生過,繼續過她的生活便好。
路熹茗站起身,沒有再回頭,穿過牆壁,回到了現實中。
當路熹茗再次感受真實,感受到混沌發脹的頭、疼到爆炸的心口、和淚濕的雙眸時,隔壁屋子内的林亦真和侯正,正在吵到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