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走!”殷意果嘗試掙脫丈夫的桎梏,“你走了誰讓我女兒回來?!”
路熹茗氣若遊絲地問:“夫人,我不明白,您女兒到底和我有什麼關系呢?”
殷意果仿佛是覺得她的問題天真極了,仰着頭爆發出一陣尖銳的笑來。等到她笑到臉紅脖子粗的時候,才停下了,質問路熹茗道:“你不是能改變天地嗎?你不是能讓這世界重新來過嗎?今天既然讓我碰到你了,我定是不會讓你走出去的!除非你現在就讓我的人生重來!”
不等路熹茗作出反應,梁先生又開始朝他們拼命使眼色:“你們快走吧,她老是這樣瘋瘋癫癫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真的是受夠了!”
“你受夠了?”殷意果轉過頭去,發出一聲冷哼,“受夠了的人是我吧!要不是為了救你,你哥根本不會死!你哥要是不死,我就不會和你結婚,生下這個混小子!”
“是是是,我就不應該在動亂裡活下來,不應該被你誘騙,不應該娶你。你就這麼愛我哥嗎?他死的時候你才多大?”
殷意果停不下她的咄咄逼人:“我不愛你哥,我從來沒有愛過他,但隻有跟他,我才能再次遇到我女兒!我本來以為你也行,結果你不行!”
此時,魏尋偷偷伏在路熹茗耳邊輕聲問:“路路,能站起來嗎?有藥箱,我不好抱你。我們回去吧。”
路熹茗點點頭,借着他掌心的力道站了起來。魏尋拿起藥箱,然後緊緊摟住她,打算帶她出門。
殷意果還是不打算放他們離開。她原本放肆高亢的音調終于降低了,隻是說出來的話卻讓路熹茗覺得更加不能理解了:“王啊,你也被她害慘了,若不是她,你早就該登基了,又何須面對國破家亡?像你這樣的人,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呢?何苦吊在這一棵樹上?”
魏尋的腳步頓了一下,路熹茗能看到他短暫地蹙眉了,但很快他便恢複了平靜的姿态,繼續摟着路熹茗往門外走去。
“我還要再提醒一下,”殷意果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王,你從前從未這麼早遇到過她,強行改命,你會為之付出代價。就像我一樣,求不得,終日惶惶。”
聞言,魏尋停了下來。他看了路熹茗一眼,路熹茗猜不透他眼神中隐藏的情緒,不禁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她原本是不會怕魏尋的,但今天殷意果的指控卻讓她都快信了自己是那個讓别人失去女兒、哥哥、父母的罪魁禍首,她已經沒有辦法坦然面對來自任何人審視的目光了。
還好魏尋沒有審視她,他對她燦爛地笑了一下,沒出聲,用口型告訴她“别怕”。
随後他轉過了頭,指着被臨時放在椅子上的一歲娃娃,問那婦人:“您看到您兒子的眼神了嗎?”
那孩子被滿屋的争吵吓到不敢哭鬧,小眼睛溜溜地轉着,隻為在人群中鎖定他的母親。
或許他真的是她曾經的王吧,殷意果居然乖順地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卻在視線與孩子交彙的那一瞬間厭惡地調轉了方向。而那孩子的瞳孔卻亮了起來,向前方伸出了短短的手臂,擁抱住了眼前的空氣。
魏尋用平靜的語氣繼續說道:“您或許知道您原本發生的一切事,但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原本是誰的孩子,又或者是誰的父母,他隻知道您是他的母親,是他頭頂的一片天,是他的唯一,他無條件愛您,期待您的回應,您看不到嗎?”
殷意果歎了一口氣,不再掙紮,脫力地坐到了地上,像個人偶一般凝視着地闆沉思了許久。
她的丈夫放開了她的手,觸碰到了重新啟動人偶的開關。
她終于擡起頭來,用虔誠卻又悲痛的口吻緩緩說道:“王,這哪能一樣啊?你若是把自己的女兒含辛茹苦地養大,從她咿呀學語到能走路,再看着她上學,看着她有了自己的愛好、事業,結婚生子,經曆這樣的人生三次,又恰好能記得這全部的過程,你斷然是不會再說出那樣的話來的。”
路熹茗呆不下去了,她隻覺得渾身都被刺紮着,殷意果每多說一個字,她作為人的底氣就洩露出去一分。
“以前的日子不好嗎?你到底哪裡不滿意了呢?你不滿意了,便要所有人一起陪葬嗎?”殷意果的這個問題似乎是對路熹茗提出的,又似乎隻是對着命運發問,不過她的問題沒有任何人能夠回答。
“你怎麼會明白呢?若是我親眼看到她死去倒還好,我連看到她的機會都沒有,她到底在哪裡?到底在哪裡?是在這世界上的哪個角落?她去的地方,還有人會愛她嗎?她在受苦嗎?她吃得飽嗎?穿得暖嗎?現在長多大了?我不敢想,我隻要一想我就呼吸不上來......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為什麼她不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