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她的尖叫來得更快的是殷意果的尖叫。
“啊——”她滿眼寫着驚恐。
路熹茗吃痛地捂着撞在架子上的肩膀,痛得眼前短暫地黑了一下。等她恢複清明的視力後,她才發現魏尋的白色棉襖已經被鮮血染紅了,而他此刻正倒在地上,腹前插着一把小刀。
鮮血從他的腹部淌下來,流在了青磚地面上,緩緩畫出了一個小小的暗紅色的圓。
見此情形,殷意果渾身都在顫抖,她恐懼到笑了出來,臉色煞白,吞吞吐吐地重複着:“我......我......我隻是想給她胳膊上來一刀的,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路熹茗沒空再理會她,也顧不上肩膀的疼痛,更沒有理會被尖叫聲吸引出來還不知發生了什麼的梁先生,直接抱起魏尋就往外跑。
不知他究竟傷到了哪裡,少年的眼睛始終是閉着的,而他的嘴唇也變得和他的皮膚一樣白。
路熹茗不敢停下,也不敢去探測他究竟是不是還活着,就這麼一味地跑着、拼盡了全力跑着。她感受不到風,感受不到天空飄起的小雪,感受不到體能的極限,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與呼吸,隻是機械地邁開腿。
路上有人試圖把她攔下來,但她好像沒聽到。她眼裡隻有樂陽城中心的城立醫館,除此之外,一切的障礙物都被她無意識地用念力排除在道路之外了。
還好樂陽市區并不大,不一會兒她便跑到了目的地。等她到醫館門口時,恰好碰到了剛結束會議的秦昭然。
沒等他開口,路熹茗便用最快的速度和沒有任何起伏的語氣闡明了來意:“小尋左下腹被客戶捅了一刀,城立醫館有沒有治外傷的大夫?沒有的話我現在就去能治外傷的醫館。”
秦昭然縱使從醫數十年,也被魏尋緊閉的雙眼和毫無血色的臉吓得雙唇打顫。不過他很快恢複了平靜,伸出手來給魏尋把了把脈,對路熹茗說:“有救,心跳不弱。”
路熹茗聽到來自長輩的肯定後,說話終于能帶上個人情緒了:“有救也得快點啊,秦叔!失血過多會死人的!”
秦昭然立刻打算接過她懷裡的魏尋,卻被路熹茗拒絕了。她說:“您帶我去找人吧,我力氣大,力道穩,摔不着他。”
好在城立醫館裡恰好有能用魔力治愈外傷的大夫。隻不過他究竟是如何把刀拔出來的,又是如何施展魔力的,路熹茗看不到。她能做的,僅僅是在醫館大堂裡焦慮地來回踱步,等待着結果。
秦昭然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地問她:“怎麼會被客戶捅一刀?”
“她精神有些問題。得不到好的回應便想向人洩憤。”
她本想這麼說的,她本想用惡意掩蓋事情本來的樣子。她說不出好話來,她一想到魏尋倒在血泊中的樣子,本來到了嘴邊的好話、合理又合邏輯的話就都說不出來了。
但想想看魏尋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受的傷,而直接評價别人“精神有問題”實在過于武斷且涼薄,這到了嘴邊的話她便又咽了下去。
于是她換了種說法:“對不起,秦叔,是我惹患者生氣了,魏尋為了保護我才受傷的。真的對不起......”
“會這樣,有時候确實會是這樣,”秦昭然歎了口氣,雙手交叉着墊在下巴下面,“看來還是不要做大夫比較好啊。你别自責,即使對方再怎麼生氣,傷人都是不對的。”
路熹茗停下了腳步。她憶起殷意果對魏尋的稱呼,不禁有些恍惚。
她并不覺得殷意果所說的話都是來源于臆想。隻是魏尋從來不曾和她提過自己的出身,而她也不會在他不願意的情形下問他。
可她現在卻想知道了。她想知道究竟他是不是因為國破家亡才走上了不一樣的道路。以及,造成他國破家亡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
她刻意不去想魏尋究竟能不能活下來,仿佛隻要不去想,糟糕的結果就不會發生。
“秦叔,魏尋他是自願做大夫的嗎?”
或許秦昭然對魏尋的曆史有着更深的了解。
“是啊,我也提出過讓他去學些别的,或者幹脆去樂陽書院念書,我也不是供不起,但他偏要跟我學醫。”
“他和您說過原因嗎?”
“他剛來的時候也就十二歲,那時候才到你肩膀這麼高,”秦昭然憶起過去,笑着對着路熹茗比劃了一下,“結果這麼小的孩子,卻跟我說要學醫,說什麼要學醫才能救自己愛的人。那個語氣,可謂是信誓旦旦。不過後來,随着他漸漸長大,這句話他卻沒再提起過。之後再問他,他也隻會說學醫可以幫助别人了。”
接着,秦昭然輕輕歎了一口氣,眼神飄向了遠處,喃喃道:“他或許也明白了,若隻是靠學醫,便真的能救自己愛的人的話,他的師娘早就該被他的師父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