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這世界因對力量的歧視和恐懼而動蕩不堪,我以為隻要大家都想要擁有力量,便許下了這樣的願望。後來,這世界真的發生了這樣的變化,所有人都開始擁有魔力了,可魔力卻得到了濫用,不同國家的統治者甚至為了争搶對方的魔力而對無辜的人下手,我以為大家都希望他們都魔力能得到約束,這世界便不會再陷入混沌和危難之中。最後一次,我記不清了,我從大青蛇那裡得到的記憶,就隻停留在我許下願望前的那一刻。”
“可是為什麼呢?我明明在那些願望裡沒有提到過能力的差異,沒有提到過神獸,更沒有提到過藍晶,可這些卻憑空出現了,甚至成為了下一輪禍亂的緣由。”
這麼一長串話,路熹茗說得極慢,慢到走廊裡開始響起不同人的腳步聲時才說完。而此時,這座宅子已經徹底醒來了。
“路路,恕我直言,”魏尋等她說完後好一會兒才發話,“我不認為有那樣的‘共同願望’。我們都是不一樣的人,即使我自認為與你是真心相愛的,我也無法保證我們總能想到一起去。”
“你也是這麼覺得的嗎?”路熹茗捏緊了自己的袖子,“可若是我不能找到那個願望,我們的人生會一次又一次重來,直到我找到确切答案為止。”
“這個願望,必須通過語言描述嗎?”
“是,”路熹茗點點頭,“而我每一次組織好的語言,似乎到頭來,都是空洞而粗糙的。”
魏尋思考片刻,問:“這世間有多少個字?又有多少種排列的方法?”
“數不勝數,”路熹茗回答得很快,“但不是每一種排列方式都是有意義的。”
“也不是每一種意義都能被列舉出來,”魏尋微笑了一下,“你還記得那個販賣祝福的老爺爺嗎?還記得我們通過‘尋路筆記’所去到的世界嗎?我們能想到的可能性,隻是那無數中的寥寥數個。”
“可如果隻是因為有無數種可能性,而逃避去尋找那個答案,豈不是......很懦弱。”
路熹茗越說聲音越低越細,仿佛她不是在分析問題,而是在剖析自己。經過三次失敗的許願,她又何嘗不知道每一次倉促又蒼白的語言凝結成籠罩着世界的網後,會有多少人的遺憾被遺忘在那網格的編織線外。
“路路,請相信我,我清楚地記得每一次生命結束前那一刻的想法,就像我故事裡說的那樣,我們都得償所願了,至少我得償所願了,”魏尋放開她的手,站起身來,走到她的背後環抱住她,随後又在她耳邊堅定地說道,“我不是試圖讓你逃避問題,我隻想說,既然找到最終答案的過程漫長又艱難,且總有變數,那便不要對自己過于嚴苛了。”
她感受着他的體溫、他沐浴後散發的果木香氣,和他随着低頭而落在她肩上的長發,擡頭望着天花闆上的雕花,問:“換作是你,你會怎麼做?”
“我很想告訴你答案,但我做不到。我隻要想着,如果我們的人生重來之後,我或許僅僅就因為一個我控制不了的念頭,而再也見不到你,也記不得你......”他逐漸哽咽了起來,“我就會想自私地把這個任務埋在無人知曉的地方,然後和你相守一輩子,等到我快死去的那天再說出這什麼狗屁的願望。”
他難得說出這般不文雅的話來,路熹茗聽到後,驚地轉過頭去,與他的視線撞在了一起。他下眼睑因睡眠不足而導緻的烏青已被滿目的通紅所遮蓋,她見此鼻子一酸,自己倒先心疼地落下來一滴淚。
“我好像能理解殷意果了......”魏尋拿起桌上的手帕,再次為她抹去淚,“一次次重蹈覆轍,隻為了再與愛的人相見。路路,我不想忘記你,如果我們還有下一次人生,我或許真的無法像如今這般幸運地再次遇見你。畢竟......寒照和岷國,似乎距離太過遙遠了。我做不到那麼高尚地為了全天下而舍棄我與世界最緊密的聯系。但我又知道,我畢竟不是你......”
他說完這段話後,屋子裡陷入了沉寂。路熹茗沒有回答他,她隻是想起了再也沒見到過的那些人,想到了曾經最愛的家人和朋友,想到了忘了從前一切的自己,随後她就隻能流淚了。
一開始,她的淚是一滴滴落在桌面上的,緊接着,她就像要用眼淚把自己埋在地裡一樣,哭到心髒的血液都倒流,将曾經流不出的淚一股腦地宣洩出來。屋裡的小型瀑布涓涓流淌着,陪着她流淚;窗外的太陽許久不敢探出腦袋來,生怕驚擾到正在傷心的人。
“會有别的辦法的,會有别的辦法的。”魏尋摟住了她,為她輕輕撫摸着背,像是哄一個襁褓裡的孩子那般小心翼翼又重複地哄着她。
“沒有别的辦法了,沒有了......”她紅腫着眼睛,把臉埋在魏尋的鎖骨處,用氣聲從嗓子裡摳出一句話來,“我做不到讓所有人都過上想要的生活......我就是做不到啊......”
“如果這是讓你人生繼續下去的唯一解,”魏尋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鄭重而綿長,“請讓我來幫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