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再次降臨,卻不似第一夜那般暗淡無光。
原是要繼續前行,待天完全黑了再尋地方歇下的。哪知天公不作美,偏下了雨,就是再不願,大夥也得躲到那宅子裡。
衆人一起走過那一架又一架人骨時,心裡難免不覺得害怕。甚至還害怕那上面有機關,阿星膽子大,特地湊近了看兩眼,發現無甚異樣,唯一讓人不解的就是每架人骨的腳踝處都綁着一根細細的紅繩。
那紅繩雖短,可一旦有風吹過,它們便會一同飄揚,仿佛在做什麼迎接儀式。
很是瘆人。
說來也怪,本來覺着這宅子大抵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說不定裡頭就有什麼怪物。明明大夥在宅子前頭時還覺得哪怕透着霧,外頭的天氣也是極好的。
哪知他們前腳剛走過宅子,後腳這頭頂就下起了雨。
十分詭異。
那林大夫也隻一直笑着,流的血多了就又昏過去,再醒後又笑了。
把傷口笑裂了之後又昏了過去。
就這樣不間斷循環。
他們也隻敢在宅子前面躲躲雨,起了個火堆後大夥就用自己的身體将火堆圍了起來。
若不是身處毒林,這場面隻叫旁人覺得是哪戶人家的公子姑娘出來野炊呢。
阿星拿着火折子将四周剛擺上的蠟燭都點燃了,一下子敞亮了許多。這宅子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隻是連門栓都沒有,打開來後便是家徒四壁,連個椅子桌子也全然沒有。
現如今大夥坐着的都是情急之下在外頭撿來的大石頭,還得當心有沒有摸到骨頭。
“外頭還下着雨呢,怕是要在這待上一夜了。”祥雲托着下巴,盯着眼前的火堆道。
“那兩人如何了?”徐心就緊挨在她身旁。
“放心好了。”她打起了哈欠,顯然是累了,“沒傷到要害呢,就是流多了些血,補補就好了。”
“總覺得這裡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對面的天晴若有所思道,後又轉過身去問:“那姓林的怎麼樣了?”
期間有兩個随從将幹糧和水都分發下去,一時之間溫飽也都有了。
“回大人,又昏過去了。”
聞言天裕先啧了一聲,“他吵吵嚷嚷的煩死了,依我看還不如直接了結他,反正他也害了我們……”
李鳴一個眼神過來就讓他住了嘴,讪讪地低下了頭。
一時之間竟沒有人再說話,蠟燭液滴下的嘀嗒聲,火柴燃燒的滋滋聲,就連外面屋檐滴水的聲音在那一刻都無比清晰。
包括所有人的呼吸聲。
半響,天晴忽然從腰側掏出來什麼,直遞給了對面坐着的徐心,“徐少東家,這帕子看着精細,丢了可惜。”
徐心聞聲擡頭,映入眼簾的先是底下熊熊燃燒正要往上蹿的火苗,随後便是天晴手上的那條手帕。
正是方才她拿去擦骨頭用的那條,是碧色的,上邊繡着荷花,徐心一時又想起她曾教阿月繡荷花的時候了。
她記得那衆多的花朵模樣,阿月就荷花繡得最好看。
那帕子被洗過了,很幹淨,一點泥土都不沾。
徐心愣了愣,随後伸出手接了過來,“真是讓你費心了。”
她笑了笑後又說:“這帕子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天晴也笑了,但是卻不明顯,是從眼裡透出的笑意。不知是不是徐心的錯覺,她似乎還看見天晴的眼睛裡有些濕潤,可是那個眼神也隻是在她眼前這麼一晃。
徐心覺得熟悉起來。
林大夫被扔到最裡面的角落,燭光照不到那裡,隻能從牆面上看到大夥走動的影子。
他就這麼靠在那牆角裡坐着,肩上的傷口已經不怎麼流血了,想必嘴唇和面色也是煞白的。比起他白日裡那些詭異的笑,這會他安安靜靜的看着倒像老實人。
可是方才徐心擡眼往那個方向看去,似乎看見他睜眼了,可再一眨眼看去,又是先前那副昏迷的樣子。
她怕是自己看錯了,還看了好幾次,結果都是一樣。
“主人?”阿星先發現她的異樣,也順勢看了過去。
“我好像……”徐心猶豫,“看見他醒了……”
發現這邊動靜的李鳴連忙招來天裕去查看,随即又将視線落回徐心身上。方才她猶豫的那一幕倒不似她平常堅毅果決的模樣,終于帶了點姑娘家家身上有的遲疑和柔軟。
可一等天裕起身之後,那柔軟又瞬間消失絕迹,仿佛又成了那個要強的徐少東家。
天晴和天裕一同前去那個角落,天裕絲毫不客氣地用先前同樣的方式踹了姓林的一腳,人隻晃了晃,腦袋從一邊撞到另一邊。
“大人,人還昏着呢。”天裕大喊着。
這頭剛喊完,另一頭天晴則拿出佩劍來抵住他的下巴,稍稍湊近了些,左右各看一番,後回頭向李鳴道:“不像是醒了。”
“小師父,這位天晴大人好像對你不太一樣。”祥雲的聲音又從身側冒了出來,徐心早已習慣她這般古靈精怪又跳脫的做派,“她……好像挺擔心你。”
在場的多少都能看出來一些,不說的話,還以為天晴才是徐心手下的随從。
除了覺得她方才的眼神有些熟悉,徐心倒不這樣認為,“如今大夥的生死都綁在一起,她救我同我救她沒有區别,都是在救自己。”
“你想讓她死嗎?”徐心問。
祥雲非常果斷地搖頭。
“她也不會想讓你死。”徐心看了眼還拿在手上的帕子,“一條船上的螞蚱,全部都能活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