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冊翻開了幾頁,上邊密密麻麻的字仿佛刺痛了上官令的雙眼,他隻瞧了一眼,就吩咐了站在一旁的趙九:“給我扔出去!”
像是怒極了,眼中顯露出的怒火甚是讓人膽寒。上官令看着地上的物件,連嘴唇都是緊繃着的,那股說不透的恨意從額頭上緩慢浮出的青筋便可以看出。
趙九一言不發,可在上官令話落之時就彎下腰去将那幾本看着不起眼的手冊撿了起來,沒有立馬出去扔了,而是将其藏在身後,不讓這些東西出現在上官令眼前。
直至這時,小全子才仿佛瞧見了這場面,猛地往地上一跪才開口道:“還請殿下息怒,不知是奴才哪裡做的不好惹怒了殿下?”
嘴上請罪,可眼眸中卻透着一絲探究,偷摸着擡頭去看床上人的反應。
“不怪你。”上官令暫時平息了一點怒火,冷冷瞥了他一眼,又道:“我與那混……”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接着說:“我與那李廷尉如何,陛下不是不知,何必用他的東西來施舍我?”
他這話頗有些要怪罪上官烈的意味,小全子聽得出來,“這……這怎麼能是施舍呢?”
“殿下定是多想了,陛下隻是想為您解悶罷了,絕無他意!”
小全子有些慌張,一說完就朝他磕了頭。
上官令冷哼了一聲,要信不信的樣子,“最好是這般。”
門一關,聽見腳步聲越來越遠,上官令才從床上下來。他的一個眼神示意,趙九就立馬出去守着,隻有他手中的那幾本手冊被留下來放在桌角。
“那藥你大可不喝。”李鳴從偏室裡走出來,下颚繃緊,臉上是惋惜。
這五年裡上官令能安然無恙地在這宮裡活下來,很大的一個緣由便是他借病不出門,如同被軟禁。而最初上官烈對此甚是不放心,便以治病的名義給他送了藥。
可上官烈恨不得他死了才好,哪會那麼好心,正是如此,就在他稱病的第二個月,便發現上官烈送來的藥有問題。
本就是裝病,這一來二去的,沒病也喝出了病。
“我不喝,他怎可能放心我。”上官令自嘲般,“這藥總是要看着我喝下,我就是想要做手腳也來不及……”
“好在這不是什麼緻命的毒藥。”說到這,他好似還慶幸起來。
“是藥三分毒,總歸是不好的。你看看你如今的身子,我中了毒倒是還比你有精氣神多了。”
李鳴說着玩笑,可上官令卻反應激烈,“什麼?你中毒了?”
“小傷罷了,現下都好了。”
可上官令卻不聽,最後是天晴将整個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他才淡定下來,“那這位徐姑娘倒算是救了你一命。”
“殿下,我這也不是什麼一定會死的毒。”李鳴有些無奈,笑着。
“那也并非小事,回頭你要重謝才是。”上官令的關切實在沉重,有時李鳴都覺着許是他年長些才對。
不過轉頭一想,他似乎确實還未曾同徐心道過謝。
來日相見之時,他想,他要向她道聲謝。
片刻的打趣過後,裡面的氣氛又變得有些讓人喘不過氣。
李鳴坐下,有一下沒一下地翻看着那幾本手冊,“那晚堵我回來的人是你派來的?”
“是。”上官令站在床前,“他既然允了給你派援手,定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安插一個眼線實在容易。”
李鳴想起那晚交手中那個被對方打傷的手下,确實是前段日子來的新人。
“且為了不被發現,他也不敢安排太多,畢竟,也不止這一個。”
“那……燈會上那個才是吧?”站在李鳴身後的天晴也問了一句,“他最後服毒自盡了。”
“那人身上的令牌便是你文華殿的,這是想讓我懷疑你。”李鳴認真思索着,想着想着他就習慣将右手拇指放到下巴上摩挲起來。
上官令應了一聲,“他早已對你我之間有了疑心,不過是想引出我們自己承認罷了,方才那出你也聽見了。”
若不是如此,明面上他們兩個早就是你死我活的關系,何必又要拿李鳴獻上去的東西拿來試探他呢。
既然想看戲,那便演給他看好了。
“如此看來,你此去臨都城拿下那些賊人,當真是他給安排的一出戲而已。”上官令想着,不禁皺起眉頭。
何嘗不是呢?
那毒林裡的所謂霧氣也不過是那輪椅老頭的障眼法罷了,所說的斂财賊人反倒是個實打實的殺人兇手。
至于那麼輕易便逮到了,想必就是把此事誇大罷了。
從臨都城一路過來,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事,如今回來了,等着他的怕也隻是更多的戲台子而已。
李鳴不敢往更深處想,他所走的也極有可能是條死路。
他忽然想起那夜燈會,徐心拉着自己去祈願。那花燈捏在手裡,輕飄飄的,可自己卻記得那時身邊人小聲說着心願。
刹那間,李鳴周圍毫無聲響,身處靜默之中,眼中皆是那晚的花燈與夜色,還有徐心喝醉雙眼茫然的模樣。
雙耳也隻聽得到那潺潺流水之聲,以及不遠處小孩吵鬧說話的聲音。
腦海中的自己緊閉雙眼,有風輕輕吹過,帶着一點點酒香。
緊接着,便響起了徐心的聲音——
“祝願爹娘身體安康……”
“願臨都城百姓吃飽穿暖……願天下女子不再被輕視,能同男子一樣,做自己想做之事……”
聲音因醉酒而黏糊着,可每一個字都聽得十分清楚。
那天他自己祈了什麼願,反倒是一個字也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