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的動作很慢，項柒在快速回想，他這是怎麼了？還在為之前她扔下他把他置于危險之地去追别人而生氣？還是為之後的遇險她身為護衛卻不在而生氣？還是說，都不是，是因為昨晚她不在？
“你，你好些了？”項柒緩緩轉身，避重就輕。
“坐。”赫潛擡手指着身旁的座椅。
項柒慢慢地蹭過去，沒敢坐在與赫潛相鄰的凳子上，而是在與他隔一個位置的凳子上坐下，緊張地屁股隻坐了一小點，像是随時準備不安全的時候擡腿就能跑一樣。
赫潛看着她所有的小動作，問道： “你在怕什麼？”
“……”項柒大氣也沒敢喘，隻微微低着頭，垂着眼，那動作，特别像是犯了錯的小狗，在無辜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的樣子。
“你可以上天入地，可以背着一個大活人快速奔跑幾個時辰，甚至都不用怎麼休息就又開始出去跑，這麼有能耐，怕我做什麼？”赫潛繼續。
這語氣，聽着怎麼有點……，項柒垂着頭，眼皮卻稍稍擡起，好奇地看了一眼，又趕緊垂下頭去。
赫潛那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還是一副白面閻羅的樣子，隻是這語氣，怎麼聽着好像有點酸酸的呢……
“看什麼！”赫潛微擡起下颌， “好奇我現在竟然還能活得好好的？”
“……那可不敢……”項柒趕緊接話，卻不敢擡頭，仍舊垂着頭，隻眼皮不自覺抖動，感覺他說的話更奇怪了。
“不敢什麼？不敢相信我現在竟然還能活得好好的？”
“……”項柒不敢搭話了，再一次擡高眼皮，一眨不眨地看着赫潛。
這一次她沒有任何掩飾，雙眼之中充滿好奇。
赫潛揉揉眉頭，輕閉眼，深吸氣，才又緩緩睜開雙眼，看着不遠處的項柒。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來的情緒，昨日清晨在尚城來的時候，他在朦胧之中看到了項柒暈倒，在傍晚醒來的時候也着急過來看過，那時項柒竟還在昏睡。
一個身子骨那麼健康的家夥竟然比他睡得還久！赫潛不免擔心！幸好太醫說她隻是過度疲勞嗜睡而已，所以他才稍稍放下心來。
可是，等夜裡他再醒來，不放心她的狀況再次過來探看她的時候，她竟然又消失了！
昨夜眼看着她追随着一個黑衣人而去，那眼神那狀态那急迫的樣子，她分明就像是認識那個黑衣人！
一想到那個黑衣人，他心裡就莫名覺得不舒服！這一次她竟然不顧自己的身體是否已經修養好了就再次出去，而且還是大半夜一醒來就跑出去，這種急迫的樣子，說不好又是去找那個黑衣人！
一想到她可能又去找那個黑衣人了，赫潛莫名又開始覺得不舒服。
他深吸氣，忍了又忍，最後忍不住繼續問道： “那個人是誰？”
“誰？哪個人？”
項柒眨巴眨巴眼睛回道，說完的一瞬間，項柒覺得赫潛的臉好像變黑了。
項柒微微擡起頭，好讓自己看得清楚一些，她明确地看到，赫潛的瞳孔微縮，他正在努力地調整自己的情緒，好像是在防止自己突然暴走打死她的樣子。
項柒突然覺着有些好玩。
“你是說那個黑衣人？”項柒又将頭擡起一點，雙眼看着赫潛的反應， “我跟他不太熟。”
這是實話！她跟項壹确實不太熟，但是她的身體卻對項壹有極大的依戀，而且項壹看起來對她也大為不同，但是這些她都不想跟赫潛講，項壹的情況還沒摸清楚，雖然他不像是能害她的樣子，但是他做的事情确實是有問題，如果有不好的牽連也确實不妥。
更何況她并沒有說假話。
“不太熟？”
項柒看到赫潛緩緩擡起剛剛垂下的雙眼，視線再次變做沉淵，氣質一下子又變得暗下去，項柒忍不住将剛剛擡起的頭又快速垂了下來，順便避開了他那像是要将人吸進去的視線。
“我怎麼覺得你應該跟他很熟才對！你能被你的師父收養，難道不是因為他嗎！”
“咳咳咳！”項柒一頓急咳，片刻後一直繃着的身體突然軟了下來，她大咧咧地把屁股往裡挪，身體靠後貼靠在身後的桌沿上，然後才點點頭， “我知道你調查了我的底細，沒想到你調查的這麼細啊！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還問那麼大一圈幹嘛啊！他确實是我的大師兄啊！一起生活了近十年的大師兄啊！”
竟真的是他！
沒想到隻是簡單的試探就試探出來了！那前夜出現的人和昨夜項柒去找的人也都是他！赫潛本該對前夜的事情有很多的疑惑，可是他看着眼前的項柒，聽着她說着跟那個人的關系，卻隻覺得十分刺耳！
“既然如此，你也知道你的師兄為何要離開你們？你的師父為何又要棄你而去了吧！”赫潛忍不住出口，邊說着，邊看到項柒眼神發生了變化，剛剛不管是什麼樣的情緒，雙眼一直靈動！可是此時那雙靈動的雙眼竟然發生了變化，在他說出最後幾個字的時候，那雙眼甚至變得有些空洞。
“你……”
赫潛忍不住站起，下意識将懷中的手帕拿出來遞給項柒，可是她眼中此時并無淚水。
她甚至沒有什麼表情，可是卻能讓人明确感受到了一種情緒，一種比悲傷還要痛徹心扉的情緒。
赫潛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項柒擡眼，眼神不再有任何躲閃，直直地看着赫潛，無視他遞過來的手帕，隻是說道： “不管他做了什麼，他對你應該都沒有敵意。”
赫潛不置可否，隻是盯着她，聽她繼續說道： “還有，我出去溜達一夜，累了，我要休息了，請郎君自便。”
邊說着，項柒站起，轉身走向自己的床榻，從被褥之下拿出藏起的衣物，就開始脫自己身上的夜行衣，也不管身後的赫潛是否還在。
赫潛看着項柒的背影，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愣在那裡一動不動，直到看到項柒的手從自己的腰間伸過，拉開自己的腰間系帶，他才終于反應過來，一陣急咳，轉身驚慌開門走了出去。
步伐都比平時快了幾分，也多了幾分少見的狼狽。
随着關門的聲音響起，項柒的手停了下來，她神情木然，想也沒想，抱着自己的衣服被褥，和衣就躺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