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晌，赫潛開了口： “那既然知道我的父親是他，為何還要藏了下來？”

這話問的，項柒悄悄向一旁挪了挪，細細觀察赫潛，她看不出他的表情有沒有變化，也猜不透他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長公主擡頭，眼睛紅紅的，已經不再掉眼淚了，但是聽到赫潛的話後反倒顯出幾分不安， “潛兒可是在怪我們？”

“母親不要這麼想，我不是這個意思。” 赫潛的聲音慢了下來。

長公主聽到赫潛還願意這樣稱呼她，心中緩和幾分，知道赫潛并不是怪她，想要解釋， “當年……” 卻欲言又止。

項柒詫異，難道還有别的事？

“還是我來說吧。” 左相終于開了口。

“當年，我那妹妹也不過剛剛及笄，雖說已是可以談婚論嫁的年齡，但是她的心性一直飄忽不定，是以家人都依着她，沒人催她定親，沒人催她相看，隻要她高興怎麼樣都好，隻是沒想到……”

左相停了下來，低垂着雙眼，那表情實在難以形容，好似既有疼惜，又有失落，還有幾分怅然。

過了片刻，左相深吸氣，繼續說道： “當我們知道的時候，她的肚子已經顯懷，雖說對女子來說這确實于禮不合，但是她從小就特立獨行，我們全家人待她如掌上明珠，卻也不覺如何，尤其是知道孩子父親是遠在邊關的玄善時，其實我們也有十分期待和喜悅！”

左相給了赫潛明确的表示，無論任何情況下，外人的說法并不重要，赫潛的到來，受到了所有人的期待。

“當時珠兒也懷了詢兒，” 左相看向長公主， “我們全家都覺着，除夕後不久，就會雙喜臨門！” 說到這裡，左相歎氣，一向爽利的長公主再次落下淚來，隻聽左相緩緩繼續說道， “沒想到！沒有人想到！初二那日，我們收到了玄善戰死的噩耗，而婉兒她……她……”

左相的嘴唇顫抖，也說不下去了。

不用再細說，所有人都猜到了結局。

赫婉兒一驚之下早産，赫潛不足月出生，落下病根兒，赫婉兒年紀輕輕香消玉殒，追随玄善而去，赫潛由此成了孤兒……

所有人沉默。

冷不丁地，赫潛再次開了口： “所以我一出生就父母雙亡，回鹘人又極度憎恨玄……，我的父親，我又身體不足，你們怕我早夭，怕我像今日一樣被他們暗算，于是就把我養在了膝下……”

說到這裡，赫潛站起，朝着長公主和左相深深鞠躬， “這份擔心和愛護，孩兒在這裡感謝父親母親了！請允許孩兒繼續這樣稱呼父親母親！”

“說的什麼話！” 長公主激動地站起，隔着桌子虛扶赫潛， “我可憐的孩子……”

自此，項柒把所有的事情都穿成了一條線。

赫婉兒與玄善雖都年紀輕輕，雖然相識于那朝堂動蕩戰亂之時，他們之間也許發生了很多精彩的瞬間，他們原本不在意世俗，原本相許一生，隻是還未來得及開始，就被迫匆匆結束，還留下赫潛這麼一個孩子。

而因為玄善的戰績，回鹘人恨不得寝其皮食其骨，更别說他所剩下的遺孤，如果被他們知道了，更加會性命難保，所以長公主和左相才不願公開他的來曆，而是養在自己的膝下，悉心教導，隻待他長大，能保護自己時再将所有的一切告知。

這才是最深切的愛護！

而且，這也恰恰解釋了，為何除了左相和長公主，尚霖大将軍對赫潛也十分愛護，更别提當今聖人的另眼相看！那是他親弟的孩子，是他的親侄兒！而且他當年的江山穩固，是他的親弟弟拿生命換來的！

怎麼可能不愛護呢！

怎麼舍得不愛護呢！！

怎麼能忍住不愛護呢！！！

還有，今日那個躁動刺殺的回鹘人也說得清了！當時項柒防護的時候還奇怪他哪裡來的怨氣，這麼一捋，也完全明白過來！

那亂葬崗中所葬回鹘士兵數以萬計，當年他們大敗而回，不說百分百，百分九十的責任都會怪在那戰神玄善身上！

他們一旦知道赫潛就是他的孩子，不用想就知道他們一定會先殺之而後快！

所以，才有了今天這一舉動！

隻是這二十年來赫潛的身份一直隐藏得很好，不知他們又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又是從何時開始知道的消息。

那個回鹘人的自殺，是不是也說明，這次的行動并不是他們的計劃之中，而隻是意料之外！

是不是這一行動，也打亂了他們自己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