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愧于冰檸。

第一堂煉藥課，地點在實驗樓最大的一間實驗室中。

實驗室裡燈光明亮，屋裡有很多實驗器具，平日裡都是給普通的人類學生用于理化實驗的。

冰刃特意回了神界，親自去靈藥澗走了一趟，采摘了一棵蘊含着鮮活靈力的珍貴靈藥，帶來人界給學生們當教具。

他此次帶回來的，是有提升魔力效果的高級靈藥，名叫盛靈草。若是配合其它靈物煉制成功，給人服下後便可以增強魔力。

此話一出，下面學生們的眼睛一個個都紅了起來。尤其是不久前還在抱怨自己境界晉升無望的卡爾和卡夫，這倆人的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冰刃手中拿着的靈草。

冰刃自知他們心中惦記什麼，卻隻能抱歉的笑了笑，“靈草僅能帶回人界一株，别說分給你們服用，就連煉藥授課也很難叫你們親自動手，隻能看我演示操作了。”

遺憾的歎氣聲此起彼伏，衆人早有預料，不至于有多失望。

實驗室裡沒有專門煉藥的爐子，條件簡陋了一些，卻也不妨事。他們看着冰刃将那株珍貴的藥草用魔力碾碎，置入一隻透明的燒瓶之中，架在架子上，施法起火将其煉化成水。

冰刃介紹煉化步驟，一步一步詳盡易懂。他的指尖萦繞着淡淡的紫色光芒，沒有往常土系魔法師使用時的那種壓抑神秘感，反倒多了些甯靜柔和。

他向藥水中加入其它配方藥材，接着注入魔力繼續煉化，燒瓶之中，液體表面有氣泡咕噜咕噜冒着，慢慢的，靈藥精華集中于一體，最終凝成了一枚小小的藥丸。

“基本就是這樣。”冰刃将藥丸輕輕捏于指尖，展現給大家看。

藥丸本體呈現深色，對着燈光看去卻又有着黯淡的光彩。

“這是最普通的一種煉制手法，入門級，希望大家能掌握這方面的知識。”他溫聲囑咐着，“對靈藥多些認知，若有一日遇上風險，也可以多項救命技能。”

下面衆人連連應聲。

音旋托腮看着他手裡剛成型的藥丸，并沒覺得那東西的藥效有說明的那麼神奇。

說是靈藥，隻怕效用大打折扣。

也對，神界的靈氣如今又怎麼能滋養出真正的靈藥呢？

她略感可惜的搖了搖頭，冰刃提起的神界靈藥澗，她有所耳聞。

聽說那裡在千年前是個靈氣相當繁盛之地，最初被人發覺此處時，山澗裡就已種植了不少的草藥，由精純靈氣灌溉滋養了不知多少年，才成為不可多得的靈藥，适用于魔法師修煉。

說起這個地方……音旋忽然想起最初婷汀與她提到這地方時的表情，那個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家夥，會露出不加掩飾的懷念，令她很驚奇，也令她印象深刻。

說不定那地方與婷汀有什麼淵源呢。

今夜的魔法實踐課下課後，冰刃猶豫了一下，叫住了卡爾和卡夫，委婉給出一個意見，表示他們的召喚類魔法若是難以突破，也可以考慮專精于修習煉藥術。

兩兄弟聽明白了，他們謝過冰刃的建議，卻難免失望。

果然，在這個年頭，與其做一個資質平平的魔法師，還不如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呢。

冰刃微微歎息一聲，不忍少年人失望，他溫和勸解二人道：“我從前在一衆驚豔絕倫的魔法師中，也并非是排的上名的人，所以我改換了一條賽道，另辟蹊徑展現自己的價值，最終在栢文大人手下占了不可替代的地位。”

他笑容淺淺的望着面前的雙生兄弟，“你們還年輕，年輕就有無盡的機緣，别輕視自己。”

卡爾和卡夫：“有被鼓舞到。”

淩雲看向一旁不似往日立馬收拾背包走人的音旋，瞧她正往冰刃那邊看，便問了句：“怎麼了？”

“沒什麼。”音旋默默收回目光，“他煉制的那味盛靈草，你想要嗎？”

“啊？”淩雲驚訝，“那靈藥珍稀，煉制中途還添了些佐料，何其珍貴？我……我怎麼能要來？”

“沒事，我給你要去。”音旋淡淡道。待屋裡人陸陸續續走光了，她看着實驗台前獨自收拾器皿的冰刃，徑直走上前去。

冰刃聞聲擡頭，意外她竟主動靠近，眼底流露出了一分驚喜，整個人都更柔和了，眉眼彎彎地問她：“有什麼事嗎？”

音旋也不客套，直接伸手，“你那所謂的靈藥，拿來給我。”

冰刃一怔，不知她要做什麼，卻還是把已經收入囊中的靈藥倒出來遞給她。

音旋看着手心小小一枚的靈藥，幾乎難以從這上頭感受到靈氣。果然，她剛才的判斷沒有錯，神界靈藥澗産出的草藥，早已經沒有進補的功效了。

她擡眸盯着冰刃看了半晌，把對方盯的退後了半步。

冰刃疑惑不解地撞上她的眼神，眨了眨眼後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靈藥沒了天然靈力，他這靠煉藥師的身份在栢文身邊站穩腳跟的人，這些年想必不大好過了吧？

音旋微微眯了眯眼眸，因為失去煉藥師存在的意義，所以他現在才會跑來人界，遵循栢文的意圖，圍着她打轉吧？

他的神血族，他在栢文身邊的地位和價值，現在全要仰仗一個承襲他妹妹力量的人來重振嗎？

怪悲哀的。

音旋如此想着，将靈藥塞給了淩雲，“當一般中藥吃吧，聊勝于無。”

淩雲接了這等“珍貴”之物，近距離辨認了一番後也是臉色一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冰刃，原來神界靈氣早已經匮乏到如此地步了嗎？

冰刃閉了閉眼，栢文大人一直不願讓人界世家知曉神界的境況，他擔心人界會對神界徹底失了信心。

可是，這種事情哪能瞞得住呢？

“老師再見。”音旋确認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後，扭頭就離開了。

冰刃垂着頭什麼也沒說，淩雲反應過來後緊走兩步追了上去。

“音旋，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關于靈藥不靈一事……”

音旋含糊地應了一聲，隻說是亂猜的。其實她是想起之前找來她夜曲宮的求助者，那位父親稱，為了給孩子治病，尋遍了天下卻也沒能找到一株得力的靈藥。

她是沒去過神界，但打那個時候起，她便猜測神界境況确實不容樂觀，說不定都比不得人間呢。

畢竟，神界如今皆是奇人能者盤踞于此，諸方争奪那點微末的靈氣，隻怕鬧得很沒臉。

她近乎冷血的笑了起來，難怪，一幫人急着趕着希望她回到神界，頂着冰檸的名頭鞠躬盡瘁。

冰刃來人界授課已快一月，十月末時，蒂蘭說他們即将再次迎來魔法課的月考。

有人問起此次考試内容時，蒂蘭神秘兮兮地不肯現在透露。她說：“那兒是人界魔法師都想要去到的地方。”

音旋聞言漫不經心地擡頭，蒂蘭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什麼難猜的嗎？

人界魔法師都會想要去的地方，那當然就是神界了。

果不其然，十月的倒數第二天，一大清早，蒂蘭終于将考試地點公布。

“神界靈藥澗，此次冰刃老師會帶着你們前去。”蒂蘭千叮萬囑：“到了神界别亂看亂逛，冰刃要你們做什麼就做什麼，要守規矩，記住沒？”

大家一聽說能去神界，驚喜地連蒂蘭之後的話都沒聽進去，熱烈的歡呼響起，他們的激動溢于言表，仿佛馬上不是要去考試的，而是要去單純參觀遊樂的。

蒂蘭眼皮跳了跳，罷了，反正此次是冰刃負責帶他們考試，她便不上趕着操心了。

于是，一幫好似要去秋遊的年輕人由冰刃領着，越過時空門直接去了神界。

沒能如他們所願，他們是不可能有機會在神界亂逛的。時空門後便是考試的地點，靈藥澗的入口敞開在衆人面前。

這裡地勢頗高，兩山相對，四季常青，中間深谷植被茂密，潺潺流水自山頂而下，終年滋潤地表，融彙為溪流，灌溉此處生長的靈草植物。

冰刃站在山谷入口處，向他們介紹道：“這裡便是靈藥澗了，千年之前此處盛産靈物，有着極為豐富的資源。但這些年因着靈氣潰散，此地堪用之物越發稀缺，實屬可惜了。”

他伸手指向看不着邊際的深谷，“你們此番的考試任務，便是依據我先前授課時所講，在此間找尋靈氣相對繁盛的靈草，認清它們的品種及用途，煉化了丸藥呈交上來給我過目。成功者，便算是通過了考試，你們自行煉制的草藥也可歸你們所有。”

音旋跟在後面聽着，免費采摘嘛，她懂了。

不過她站在入口處粗略感受了一下，靈藥澗裡的靈氣十分微薄。想成功煉出有功效的丸藥，就得采取矬子裡拔大個兒的方法，找到品階最高的靈草才行。

而那種級别的靈草，想來不易被尋到，生長之處必也多兇險，不易得手。

原來如此，這便是此回考試的目的所在了。除去考核煉藥這一項，更多的，冰刃是想鍛煉他們感受靈氣的能力。

也是，擁有對靈氣敏銳的感知，才能在當下匮乏的時代中占據先機，成為魔力強者。

也隻有真正不受情勢所困的強者，才是神界急于培養的人才，才有機會成為可以自主釋放靈氣的大魔法師，解神界的燃眉之急。

這些念頭劃過腦海，音旋不甚在意。此番考核之地，不過是個大規模的草藥園子，應不會如神使森林那般危險。

冰刃将他們帶進靈藥澗，“我不分組，大家盡可以合作行事。合作也是共赢。”

不知為何，音旋聽了這話，總覺得那家夥是有意說給她聽的。

合作共赢……讓她和神界合作，然後讓神界赢個痛快嗎？

她暗暗切了一聲，面上卻不顯，跟在同學們身後，向山谷深處慢慢探索。

在她身後，冰刃始終不移目光地注視着她走遠。

音旋察覺到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她沒有回頭，與身邊衆人說說笑笑地走遠。

峰巒疊嶂，青翠滿目，全然沒有人間秋意蕭條之感。

音旋微微仰頭向着兩邊山峰看去，高聳的山勢入眼，顯得人類越發渺小。

天空悠遠，湛藍開闊，一早的水汽還彌漫在山谷之中，霧氣騰騰的像是一層柔軟輕紗，飄飄蕩蕩騰挪在山間彙聚的溪水之上。

說是仙境也不為過，想必從前這裡靈氣濃郁之時，此景美的更甚。

确實可惜，音旋難得站在神界的立場上感慨，眉目低垂，将微微的異樣之色壓下。

初到此處時，她便心有所感，這裡帶給她莫名的熟悉感，她自然明白是某顆高貴的靈魂又在她體内作祟了。

這裡既然會被婷汀以懷念之色提及，想來必然與冰檸有着不可分割的緣分。

音旋輕輕勾着嘴角。

隻不知此處是否還保有千年前的印記在，好叫她開開眼界，瞧瞧跨越時光千載的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