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過錯。錯誤地估計了我的能力，不負責任地将力量分給了别人，造成人死亡，更将無限未知的隐患深埋在其他人的身體裡，這是我最大的過錯。”

“湘兒，不是這樣的……”

“但現在不是一味認錯反省的時候。”黎湘話鋒一變，“我要保證剩下的魔法師能夠好好活下去，也包括你，姐姐。”

婷汀頓住，“你已經有想法了嗎？”

“是，所以我問你，姐姐，你能感受到身周随處環繞着的力量嗎？”黎湘揚起手臂，似乎在擁抱某種無形的強大力量。

婷汀一挑眉，學着她那般模樣試圖理解她的意思，但失敗了。

“沒關系。”黎湘笑了一下，“我能感受到就好。”

“一種由自然環境迸發出的不經雕琢的力量，等同于守護神一般護佑着生靈存續發展，就像是未知全貌的高級神明遺留于世間的福音……”

黎湘停頓片刻，“它不可視，易被忽略，卻又真實存在着，作為滋養萬物的一份本源，何其珍貴強大。”

“既是為生靈而存在，那麼我便為它取一個名字——靈氣。”

她話音一落，手上的動作緊跟着揚起，黎湘掌心處釋放魔力，透明澄澈到幾乎難以被肉眼注視的純白光芒亮起。

黎湘周身掀過一陣環繞她而起的飓風，攪亂了附近的氣流。

狂風大作之中，婷汀眯着眼睛盡力望向她的方向，隐約瞧見有什麼從未見過的東西顯形于風與光之間。

像是從無形之中提取淬煉出的精華一般，一股終于可以被窺見的氣息漸漸彰顯了全貌。

婷汀很難形容自己所見之物，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奧妙。

“氣”從虛空之中被分離出來，最初必定是無色無味，無形無狀，但很快地就被人為地賦予了它“實質”，染上了可以為人所感獲的色澤。

從幾乎透明的白，到寓意生機的綠，再到溫暖明媚的金，周而複始，最終塵埃落定，一切重歸虛無，婷汀第一次對“靈氣”有了認識。

這便是黎湘所說的，要用來保人性命的、自然的饋贈之物？

婷汀還在試圖接受眼前看見的一切，冷不丁就看到黎湘轉臉面向她，将手邊凝聚着的絲絲縷縷猶如實體的“靈氣”朝她襲來。

婷汀意外，卻本能地信任黎湘，故而一步都沒有退，冷靜地接受了黎湘将這縷靈氣送入她身體之中。

靈氣入體，婷汀立刻察覺到了一股暖流沿着她的經絡循環遊走于全身，新奇又十分舒坦。

黎湘輕輕道：“接受過魔力賜予後死亡的人，是因為自身的體質尚且沒有強大到可以承擔這份力量，那麼從現在開始，讓他們有能力承擔就好了。”

“我會教他們如何引氣入體，借助自然中最為純粹高貴的力量令自身體魄強健，可以壓制我賦予的魔力，也可以真的化魔力為己用。”

“終有一日，當他們能夠與我的魔力共生，不必再過分依賴我時，我想他們便不會被我的魔力迫害至死了。”

婷汀覺得，此法可行，的确能夠解決當下最緻命的隐患。

黎湘到底是怎麼想到的？在她昏睡的那段時間裡，莫非做夢也能帶給她靈感，令她找到方法保護已經被轉化為魔法師的人？

黎湘安靜地垂下眼睫，不久前紛雜的夢境之中，她的确自顧自思考着能夠解決隐患的辦法。

但她腦中亂作一團，腦細胞徒勞活躍，卻沒能為她提供一條有效的靈感。

恍惚間，她在一片虛無之中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那人身帶金色流光，打破了她夢魇之中的昏黑，藍紫色的長發輕輕飄散在腦後，打扮是她未曾見過的風格。

那人的臉龐她無法看清，卻不知為何覺得熟悉，莫名引人信賴。

帶有熟悉氣息的人步步向她靠近，像是神明入夢指引，翕動着嘴唇與她訴說着什麼。

黎湘聽不清，也看不清，那人明明靠她很近，她們二人之間卻又仿佛隔着天塹。

她想離近一些，想聽清入夢女子的話，腳下卻像是紮了根，一動也不能動。

黎湘愕然地注視着那個女子，對方似乎對此狀況也感到無奈。

她隐約意識到，對方是一個不能被她輕易接近的特别存在。

比如真正的神明。

黎湘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問一問真正存在着的神明，關于她的力量，關于她的過錯，關于挽救的方法。

但模糊間出現的那個虛影快速遠去，黎湘難以在對方面前開口，連出聲挽留都做不到。

而後她的意識越發紛亂了起來，好似被無形的力量指引着，調動出她從前片段的記憶，令她在短時間内回溯某些重要的關節點。

黎湘就是在這些複雜的記憶畫面之中，判斷出入夢女子想要透露給她的信息。

一直以來能夠察覺到的東西被她再度留心起來，經她之手現世于人間，也由她命名成為了實質。

靈氣，一種真神指引着、希望她好生運用的力量。

黎湘不負所望，她先一步将靈氣打入了至親之人體内，保住她親人的性命。

至于成效，現在的婷汀感受遠比她要強烈。

不久前，黎湘生怕自己繼續昏睡下去會遺忘了重要的指示，所以掙紮着逃出了夢魇，要将一閃而過的靈感付諸實踐。

而現在，她已經不能确定自己究竟真是見到了入夢的神明，還是被逼急了之後做了一場渴望被救贖的荒誕的夢。

但結果是好的，至少她可以盡力保證已經被她轉化的魔法師不再送命。

神識稍一放松，身心的疲憊感洪水一般複湧回來。

黎湘輕輕皺了下眉，額頭上的熱度未退，這會兒暈眩的感覺愈發清晰，而方才一時間調動起來的氣力又快速地順着四肢百骸溜走了。

眼皮發沉，她閉了閉眼後又看向婷汀，感受着她姐姐渾身釋放出的健康與生機，便勉力笑了一下。

婷汀很快适應了“靈氣”納入身體後産生的奇異感覺，她不無驚喜地感慨黎湘不愧是擁有神明資質的人，竟能想到這種一舉兩得的法子，既能保住轉化的魔法師的性命，又能叫他們減輕對黎湘力量供給的依賴。

如此，黎湘此後不也可以輕松許多嗎？

婷汀滿面笑意地望向黎湘，剛想說什麼，便見那個纖弱的身影猛地一晃，眼簾驟然一合，像斷了莖的花枝一樣，栽倒在大片的藥田之中。

“湘兒！”婷汀大驚失色，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直直沖進藥田，把人抱了起來。

黎湘蒼白的臉上透着濃濃的倦意，婷汀看了很心疼。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吧……”婷汀歎了口氣，心想若是她的治愈術能練得更加爐火純青就好了，這種時刻她就能為黎湘治療，助她消除病态，養好身體。

婷汀的自責此刻一點不亞于黎湘，她在想，隻要她能夠變強，就能為黎湘分擔壓力，讓黎湘做回山谷裡無憂無慮、不受煩擾的小女孩，而不是重擔壓垮肩的祖神。

婷汀攬住黎湘纖弱的身體，拿袍子裹緊了帶回草屋裡安置。

一開始，婷汀總希望黎湘做個名副其實的神明，掌握天下，萬人敬仰，至尊至強。

結果現在看來她錯的離譜，做了祖神後，帶給黎湘的除了困擾就是自責。

現在，婷汀隻希望黎湘能好好活下去，快樂一些。

為此，哪怕隻做個普通人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