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血海上漂浮着陰沉煞氣,一道身影忽而穿過虛空,身後緊跟着追來無數道仿佛活過來的紅線,往外延伸追逐着前方那道黑影。
這紅線生于血海,拖的時間越久,便不斷有新生的紅線自血海上飛出來,哪怕謝魇飛的再快,身後的追不上,前方也飛出不少紅線。
謝魇身影一閃,及時躲過迎面撲來的數道紅線,從包圍中脫身,便加快速度往前方飛去。
他回頭看了一眼,無數紅線纏繞如漩渦,無休無止地朝着他席卷而來,他根本沒法停下。
一旦停下,就會如同本體那樣,被這些紅線困住。
他可沒有更多化身了。
謝魇放出神識,謹慎地避開四面八方襲來的紅線,擡手感應掌心的金光契印,契印光芒閃爍不停,昭顯着鐘離淨與他的距離已不遠。
前方仍是一片空茫的血海,煞氣凝成的黑霧阻隔視線,這裡似乎向來都是如此死寂,唯有他經過時,血海才會沸騰着放出許多紅線。
謝魇現出琥珀豎瞳,紫光閃過,“究竟藏到哪兒去了?”
神識被壓制,看不到太遠的地方,謝魇隻能使用瞳術,此刻眼前血海在他眸中仿佛覆上一層暗色,方圓近百裡,都不見一絲生機。
紅線越追越緊,越來越多,謝魇心中也不免生出一絲煩躁,就在這時,他的豎瞳忽地一頓,直直望向前方被煞氣籠罩的晦暗區域。
那裡有生人的氣息!
謝魇收起契印,化作一道暗紫流光,往遠處略去。
身後的紅線感覺到他逃離的速度加快,似乎有意識般焦躁起來,從血海催發出更多紅線。
不消片刻,謝魇便到了被煞氣遮掩的暗處,還未靠近,就先察覺到令人幾乎窒息的威壓。
掌心契印開始發燙,說明鐘離淨就在附近,謝魇思索了下,揮出妖力,撥開重重血霧。
這裡的煞氣濃郁到幾乎化為液體,凝成厚厚的血霧,陰冷至極,而被撥開血霧後,後方大陣更是叫人膽戰心驚——這是一座封閉的血色大陣,外圍閃爍着道道駭人雷光。
雷電青光照亮血霧,森冷恐怖,有這層雷電結界所護,想進入大陣,少說也要先脫層皮。
謝魇險些懷疑自己找錯了地方,這雷電結界裡頭的血色大陣煞氣極重,阿離會藏在這嗎?
虛空中傳來簌簌聲響,謝魇不用回頭,就知道那些紅線追來了,再看一眼掌心滾燙的契印,謝魇輕歎一聲,面無表情朝大陣飛去。
幾乎鋪天蓋地的紅線追上來,幾縷紅線飛出來,想要擋住謝魇的前路,謝魇擡指一揮。
妖力化作風刃斬向紅線,雖無法斬斷,還被紅線吸收,好歹攔住了一瞬,叫他順利逃出。
眼見謝魇就要靠近雷電結界,紅線瘋狂地聚合成一大簇,變作一朵怒放的曼珠沙華,顫抖着吐出天羅地網,試圖将謝魇帶回來。謝魇本以為自己速度夠快,不成想這些紅線會有此突變,前路再一次被攔住!
無數紅線凝聚一處,好似血盤大口,轉瞬就将謝魇吞噬,但下一瞬,還沒來得及包裹成團的紅線縫隙見洩露出一道道暗紫光華,轟然一聲,活生生被妖力撐開一方天地。
妖力撐開結界内的現出一尾百丈蛟蛇,黑金鱗片如墨玉般寒光灼灼,盤旋在玄衣青年身側。
謝魇擡眸一瞬,豎瞳紫光閃過,黑蛇仰天嘶吼,猛然沖出包圍,無數紅線霎時崩潰散落。
趁此機會,謝魇轉身飛向大陣,黑蛇蜿蜒追上,護在謝魇周身,直奔那電光森冷的結界。
靜寂的雷電一觸即發,雷霆一怒,挾千鈞威勢迎面襲來,謝魇不躲不避,自有黑蛇沖上前護體,暗紫妖力護住全身,撞破結界!
百丈寬的雷幕眨眼飛過,驚天動地的雷鳴也被抛在耳後,真正進入大陣竟是意外的甯靜。
黑蛇化為暗紫妖力消失,謝魇飄在虛空上回眸看去。
雷幕餘威仍在,百丈内雷電交加,而在大陣之外,那一大簇的紅花也已經追到了結界前。
不知為何,追着謝魇時兇神惡煞的紅線在雷幕前卻畏縮不敢近前,須臾後緩緩退回血海。
謝魇若有所思,“莫非這裡面有它們忌憚的東西?”
不過甩掉這些惱人的紅線也是好事,謝魇擡手放出金光契印,果真感應到阿離就在不遠。
這大陣之内的血海異常平靜,倒沒有飛出什麼紅線,謝魇這就循着感應,飛向大陣深處。
飛出約莫數十裡,前方竟出現一座荒島,那島上電光閃爍,顯而易見,透出陣陣危機。
謝魇飛向荒島,剛剛落地,腳下閃爍起雷光,并不傷人,空氣中卻處處蘊藏着雷霆之力。
真是讓人摸不着頭腦。
謝魇搖了搖頭,感應了一下契印,擡腳往島上走去,掌心金光越來越亮,也越發滾燙。
半盞茶後,謝魇停下來。
前方出現一座祭壇,與海國禁地的祭壇略有幾分相似。八道高聳的石柱上雕刻着神秘繁複的圖騰,綴着數道粗長鐵鎖,一直連接到祭壇,噼裡啪啦閃着電光。一道熟悉的清瘦身影被鐵鎖纏身,異常的安靜。
“阿離?!”
謝魇幾乎立刻飛到祭壇前,不料剛進入石柱範圍就被一道無形結界擋回去,祭壇上浮現出一座血色法陣,正好将紫衣青年困在陣心。
正是阿離!
也不知阿離此刻究竟是怎麼了,垂着眼一動未動。
謝魇這才看清,那血色法陣以八道石柱為陣基,引天雷入陣,困住阿離的鐵鎖正将源源不斷的雷霆之力引入他體内。而阿離似乎陷入沉睡,面色蒼白,眉心緊緊擰起來。
謝魇頓了下,擡頭看去。
血霧飄過,露出虛空之中依稀透着幾分詭異的血月。
血月與這座血色法陣似乎有某種聯系,而阿離,更像是被囚禁在這座法陣中,承受雷罰。
謝魇心下大駭,“此地分明是阿離開辟的領域,為何他會困在這裡?這座法陣……可比先前困住我們三個的紅線要危險百倍。可要是阿離都被困住,我們又要怎麼出去?”
這讓誰來想都想不通。
謝魇擡手觸碰法陣,再次感覺到一股強力,電光再次炸起,昭顯這此地不容許任何人靠近,他隻好先收回手,揚聲喚道:“阿離!”
陣中的阿離無半點反應。
謝魇啧了一聲,隻能運起妖力硬闖法陣,法陣阻力太過厚重,他不得不用全力才勉強突破一步,當硬闖入陣的一瞬,比血海更森嚴的禁制直抵元神,叫謝魇險些被逼退。
謝魇咬了咬牙,擡着沉重的步伐又往前走了一步。
血陣冷不丁運轉起來,鑽出一隻隻由煞氣凝成的手抓住謝魇腳腕和肩頭,叫他寸步難行。
謝魇周身湧現妖力,将煞氣掙脫,使得他得以往前再走去,這兩步并不輕松,有直抵元神的禁制在,若非謝魇修為夠高,根本不可能掙脫,或許還會被完全禁锢住修為。
也不知阿離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謝魇緩了緩,硬扛着壓制飛到祭壇下。踏上祭壇第一步,陣中再次出現變動,煞氣凝成數道血紅長劍,帶着冷冽罡風朝謝魇心脈射來。
謝魇擡指召出烏金妖劍擊碎血劍,正欲往前走去,虛空中湧出數個漩渦,飛出更多血劍。
這是由困陣變為殺陣了?
謝魇來不及驚愕,意念操控妖劍抵抗,剛剛斬盡血劍,一處漩渦中便躍出四頭黑色兇獸。
這些兇獸顯然也是煞氣所化,上來就咬住妖劍,制住謝魇之際,另外三頭兇獸撲向謝魇。
黑蛇再次躍出身形,嘶吼一聲,将幾頭兇獸撞碎。
謝魇緩了口氣,快步走到被鐵鎖困住的阿離面前,在覆滿煞氣的粗長鐵鎖之下,他的身形顯得格外單薄,蒼白面色更是叫人憐愛。
謝魇想扶住阿離,剛碰到阿離身上便觸及他身上的雷霆之力,指尖一顫,仍握住他肩頭。
“阿離,快醒醒!”
且不管這地方有多詭異,先把人喚醒離開再說。
原先隻是看着,謝魇都感覺到雷電之威不容小觑,如今碰到阿離,他身上的雷霆之力分了幾分到謝魇身上,謝魇有妖力護體,手指也是一陣麻木,舉劍試圖斬斷這些鐵鎖。
就在這時,陣中閃爍起森然金光,鍍上八道鐵鎖的同時,降下紫雷自上空直直擊向謝魇。
謝魇召開妖劍硬扛下這道紫雷,可惜被壓制了修為根本不能使出全力,被迫退開兩步。
緊跟着,法陣上空凝聚靈力,又劈下一道冷厲紫電。
謝魇來不及平緩窒痛的心口,擡掌迎上雷霆之力。
這次正面對抗,謝魇清楚感應到,這些雷霆之力與血海中的煞氣無關,竟頗有幾分剛正。
可擋下兩道雷罰後,法陣上空再次凝聚起比先前更強悍的雷霆之力。眼見水桶粗的紫雷就要劈下,謝魇長袖一振,召來妖劍緊握在手,斬向雷柱,百丈黑蛇再次現身。
雷柱如龍,勢不可擋,黑蛇硬是以滿身墨玉鱗片抗下一擊,而後飛越而上,撞向法陣。
砰地一聲,凝聚雷霆之力的法陣被撞出數道裂縫,連帶着祭壇八道石柱陣基也浮現裂痕。
謝魇奮力一擊,耗費心血,喉間湧上一股血水,又被咽了回去,此刻總算能有點時間喘息。
他一雙琥珀瞳不再隐藏,仰天望向上空露出破綻的金光法陣,又像是在遙望天邊血月,被血水染紅的薄唇微微揚起,陰冷而妖異。
不過幾道雷電,還想重傷他?
謝魇嗤笑一聲,召回妖劍,轉身回到阿離面前,如此大的動靜,阿離由始至終沒有反應。
“阿離睡得可真沉。”
謝魇有些無奈,擡手凝起妖力,正想斬斷束縛阿離周身的鐵鎖,沒由來地感到毛骨悚然。
大乘期修士隻差渡劫便可成仙,此時已然與天道有一部分感應,這種令人莫名不安的感覺,有些時候,其實是天道在提示危機将近。
謝魇神色一緊,看向法陣。
卻不是法陣再出殺招,法陣裂縫間湧現出了觸目驚心的紅光,那是煞氣,卻不是原先血色大陣借以攻擊謝魇的煞氣,仿佛整個領域的煞氣都已凝聚于此,精純而又森冷。
這滔天的煞氣,說是妖魔降世也不為過,這是……
身後傳來鐵鎖碰撞的清脆聲響,謝魇便顧不上深思法陣的怪異之處,連忙召出妖劍回頭。
隻見原先一直昏睡的紫衣青年眉頭緊鎖,口中發出痛苦的喘息,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
謝魇驚道:“阿離,你怎麼了?”
阿離仍舊雙目緊閉,呼吸急促,面色越發慘白,身上抖得越發厲害,像是在壓抑着什麼。
便在這時,法陣金光大盛,凜然之力壓下煞氣之際,降下一道金色光柱,将阿離困在其中。
也不必等謝魇再動手,阿離低喘一聲,身上爆發出一股森冷強悍的煞氣,将金色光柱沖破。
金光法陣再添幾道裂縫,煞氣趁機湧入,與此同時,阿離身上的鐵鎖化為齑粉消散,這個方才一直昏睡的紫衣青年緩緩落地,終于睜開了眼睛,血眸中卻是溢滿了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