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去一趟再回來,還未過辰時,石蘊先去處理院中事務去了,佘長老師徒幾人跟着蕭沉去了雲夫子的藥廬那邊,而兩位族老與暗護法、白堂主、紅绫則在與佘長老師徒等人一同拜會老院長後便跟林酌月進了神池之中,跟謝魇這個妖王複命。
林酌月二人出去一趟,也把外面的消息帶進來了,一夜過去,天瀾城三月之後要重開論道大會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奈落城,天道院老院長依舊閉門不出,叫青琅山二教主慕有枝吃了閉門羹的事也已經傳開了。
紅绫一路跟來都不情不願的,但這是天道院,她既不願意跟蘇天池待在一起,又害怕天道院修為高深的蕭雲鶴,便巴巴地跟着暗護法幾人過來了,一進神池眼睛都亮了。
林酌月還給蕭雲鶴帶了話,知道他們問過蕭沉白乘風以前在天道院學習過的事,讓鐘離淨和謝魇想知道什麼,便去藏書樓那邊查。
兩位族老都到了,暗護法修為不低,鏡靈也還在這裡療傷,有他們幾人照看兩顆蛋,謝魇和鐘離淨便放心離開了神池,帶上白堂主和不安分的紅绫,跟林酌月去藏書樓。
鐘離淨少年時在天道院待過數月,其實從未入過藏書樓,藏書樓向來是天道院中大部分學生止步之地,這裡珍藏着天道院數千年來的古籍秘術,曆代守閣人一旦進入藏書樓,一生幾乎都不會再離開藏書樓。
蕭沉,無疑便是下一代守閣人。
她如今還不算真正的守閣人,因為藏書樓中還有一位守閣長老,坐鎮于樓中已有千年。
藏書樓門前有結界禁制,尋常學生也是進不來的。
林酌月帶着蕭沉給的玉牌,才開啟了藏書樓門前的法陣。謝魇瞥見身後的紅绫眼珠子亂瞟的模樣,索性叫她自己去玩,免得進了藏書樓鬧出什麼幺蛾子,但也不能真的讓她在天道院裡亂來,這蠢貨最近離大乘期隻差一步,實際實力還要強數倍。
謝魇命白堂主跟着紅绫,帶她去找蘇天池,紅绫還好奇天道院的藏書樓長什麼模樣,好想法子解了契約,又怕謝魇催發手中的金蛇環,想來想去可憐巴巴地看向鐘離淨。
“師嫂,說好幫我解咒的呢?”
當着林酌月的面,鐘離淨已經能平靜接納這個稱呼,雖然謝魇總嫌棄紅绫蠢笨會壞事,不過有蘇天池的契約在,他倒沒覺得紅绫能壞什麼事,何況這的确是他答應過的。
“我會找找的,你先去找蘇天池吧,他修為太低,若遇到危險,可不一定能死裡逃生。”
紅绫也怕蘇天池死了會影響自己,加上鐘離淨一貫形象是個說到做到的,比她那師兄好多了,這便憂心忡忡地跟白堂主去了藥廬。
謝魇看看紅绫二人的背影,又看鐘離淨,啧了一聲,“這個蠢貨對我這個妖王師兄是表面一套背地裡一套,倒是很聽阿離的話。”
鐘離淨笑道:“她不信你,不是因為你殺過她?”
雖然沒死,但的确殺過一回。
謝魇搖了搖頭,也懶得管紅绫了,拉起鐘離淨手腕朝藏書樓門前走去,“算了,這蠢貨雖說總惦記着我那位子,可殺又很難殺,隻能先留着免得她跑出去壞事。白葉向來聰明,能看住她的,我們進去吧。”
這會兒林酌月也已經在藏書樓門前等着了,身後門已經開了,見他們過來,沖他們招手。
“謝兄,老白,這藏書樓我熟,我給你們帶路!”
鐘離淨點頭跟上。
從前蕭沉在樓裡時,林酌月三天兩頭就跑過來,不是為了尋劍法就是閑得無聊來找事情,他對藏書樓的确很熟悉。這座藏書樓,幾乎是比照古仙京中的藏書樓遺迹而建的,共三層,布置也都差不多。不同的是一樓二樓都能進,三樓卻封了起來。
“蕭沉說三樓藏書多是天道院秘術和禁術,有守閣長老親自坐鎮,平日很少出來,不過有時候老院長會讓我們過來給長老送酒。”
從外面看,藏書樓便頗為宏偉壯闊,進來後内藏乾坤,更是寬闊,空間卻也幾乎被一圈圈一層層的書櫃包圍,林酌月帶着二人進來,上了二樓,指向靠牆那一面的書櫃。
“那位白仙尊以前在這裡修煉過的事,天道院的夫子先生大多知道,喏,那些就是他看過的書。從前總有許多先生學生慕名而來,守閣長老索性将那些書都放到一起了。”
他指的那處,是一整面牆。
牆上堆滿了卷軸書籍,謝魇一時都不知該從何看起,鐘離淨便上前抽出一卷玉簡打開來。
“這麼多?”
林酌月聳肩,“我也不知道白仙尊當年隻在天道院待了沒多久,怎麼就看了這麼多書,老白,九曜宮的藏書樓估計藏書也不少吧?”
鐘離淨一目十行,略過玉簡,已是了然,這是一卷天道院的經書,他便放回去換了一冊。
“不如天道院,道盟中藏書最多應當是天道院。”
謝魇見狀也跟着翻看起牆上的古籍,他一抽就抽出了一冊玉簡,記叙的是鲛人的傳聞。
“遠海鲛族?蕭先生說過,白乘風喜好的書籍?”
鐘離淨側首看了一眼,謝魇索性遞給他看,“這裡藏書衆多,這麼一本本翻也不是個事,還好蕭先生應該都看過,我想我們也沒必要再看這些書了,估計也看不出什麼。”
鐘離淨接過玉簡從頭看下去,淡淡應聲,“嗯,那我來看這些,你去找找無覺寺的古籍,無覺寺的古法能鎮壓魔種,興許從無覺寺的過往中,也能找到對付魔神的法子。”
謝魇頓時苦下臉,他現在是真的沒耐心找書翻書,卻又沒法拒絕鐘離淨,便把問題抛給林酌月,“林兄可知無覺寺的古籍在何處?”
林酌月笑容一僵,“早知道我還是把蕭沉換回來,讓她帶你們翻書好了。”他思索了下,眼睛便亮起來,“不過沒關系,藏書樓裡不是還有守閣人嗎?他一定知道!”
鐘離淨放下玉簡,“你是說……”
謝魇擡眼看向樓上,“那位坐鎮千年的守閣長老?”
林酌月打了個響指,“不錯!以前白仙尊在這裡修煉時就是長老在守書樓,他是認識白仙尊的,說不定會知道點什麼!再說了,他守閣千年,肯定很清楚無覺寺的古籍!”
鐘離淨将玉簡放回去,“好,那就派你去請了。”
林酌月也沒想到他安排得這麼利落,指向自己,面露難色,“可我每回來送酒,他都要罵我不學無術,罵老院長瞎了眼,收了我這樣蠢笨的學生,有時還會逼着我抄書……”
“我天道院衆多學生,的确少有像你這般不愛讀書的。不,你那是一看見書就開始暈。”
一道笑聲自樓道口傳來,正是蕭雲鶴,他負手上樓來,身後無人,氣色比昨日好多了。
林酌月忙不疊拱手行禮,又頗有些委屈地反駁道:“我是不愛讀書,可我劍道天賦好啊!”
鐘離淨和謝魇也跟着行禮,一個拱手,一個颔首。
蕭雲鶴頭疼地看了林酌月一眼,便朝謝魇點了點頭回禮,無奈道:“料到你來了藏書樓也不敢上去見守閣長老,我也正好對着無覺寺的舊事有些好奇,便趕過來了。長老很少見外人,還是我帶你們上樓吧。”
有人帶路,鐘離淨二人自是沒有意見的。謝魇與蕭雲鶴并肩上樓,鐘離淨和林酌月便跟在後面,也就是林酌月耷拉着腦袋,眼神閃躲,“要不,我還是先下樓等你們吧?”
蕭雲鶴悠悠道:“那你将昨日多順走的一壇神仙飲取出來,守閣長老往日便愛喝這酒。”
林酌月立馬捂住手上的儲物戒,眼神驚悚,“老院長怎麼知道的?您不是在洞府療傷嗎?”
蕭雲鶴看見他就想歎氣,“你每回來,長老都指點過你的劍道,卻不願孝敬長老一壇酒?”
林酌月偷酒被發現,又聽到這話,再拿不出酒來,都覺得自己太不是人了,隻好取出多日多順走的那壇神仙飲,恹恹低頭,“老院長說的是,這酒還是孝敬守閣長老吧。”
欺負完這個不着調的學生後,蕭雲鶴赫然心情大好,笑道:“走吧。對了,方才收到消息,九曜宮的确有意收徒,雖未明言,但約莫會在論道大會上物色弟子。白乘風到底是道盟盟主,已有不少修士意動,連七大上宗也有意将弟子送入他門下。”
他望向身側的謝魇,和稍後謝魇半步的鐘離淨,“還有一個消息,九曜宮、青琅山、無量宗、春秋谷、天心宮以及滄浪劍宗,這些日子都在派人秘密尋人,還在搜尋五靈安魂丹的丹方,目前應當還未能找到人,九曜宮的顧長老甚至傳信給我。”
他說着不由失笑,“顧雲懷疑那日在鬼窟總壇出手相助、且贈他們五靈安魂丹的兩位神秘人乃是道盟中的前輩,甚至是我天道院的前輩,想從我這裡打聽到他們的身份。”
林酌月是知道那兩個神秘人就是鐘離淨和謝魇的,聽到這話,他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那顧雲長老,按理來說該是老白的師叔祖,他居然喊老白是前輩,這不是倒反天罡嗎?”
謝魇聞言也笑了,側首看向鐘離淨,眸中揶揄。
鐘離淨泰然自若。
蕭雲鶴想了想,又說:“還有那青琅山的慕老祖,也很着急找人,聽顧雲的口吻,他似乎還得罪了那兩位神秘人,還說要賠禮。”
林酌月憋不住大笑起來,“那個拿鼻孔看人的慕老祖嗎?他也有今天?老白,他怎麼你了?”
鐘離淨隻道:“看來讓老院長說中了,不過他們找我們,應當隻是因為丹藥有用罷了。”
幾人說話間已經到了三樓,樓中空蕩蕩的,六面雕壁不知是什麼材質打造,隐隐泛着青光,唯有一盞油燈,靜靜在案幾燃燒着。
蕭雲鶴斂起笑意,揚聲道:“卓師叔,雲鶴求見。”
他說着還躬身行了一禮。
見他如此鄭重,林酌月也老實了,謝魇便不笑了,與鐘離淨交換了眼神,負手站在原地。
樓中響起陣樞轉動的聲響,案幾上油燈火光輕輕搖曳,六面雕壁當真轉動起來,卻又如被拆分開的機關一般,露出中空的火光,那又仿佛隻是案幾上搖曳的火光,轉眼一瞬,天地變幻,無數機關配件在他們視線中鋪成了如同鋼鐵所築的一座書塔。
這塔中僅有黑白兩色,宣紙般的白牆上飄浮着許多散發着金光的古文字,塔中又存放着許許多多的書冊,連他們腳下的平台也變作了雪白地闆,唯有放着油燈的案幾未變,隻是案前多了個打坐的老仙人。
那老仙人須發皆白,閉着雙眸,面貌有些失真。
鐘離淨也看出來了,這所謂藏書樓第三層,實為書中世界,是一片完全獨立的玄妙空間。
雖有那燈火點亮了空間,可書中本就隻有黑白兩色,這也導緻幾人入内後面容有些模糊。
蕭雲鶴主動上前,示意林酌月将靈酒送上,再次拱手,“驚擾卓師叔清修,是雲鶴的不是,這壇神仙飲,便當時給師叔的賠禮。”
這位被稱為卓師叔的守閣長老這才睜開眼睛,他外貌雖年老,眼睛卻甚是清亮,見林酌月屁颠屁颠抱着靈酒放在案幾上,他當即皺起眉頭,又看向蕭雲鶴,“少嬉皮笑臉,想問什麼,無覺寺和白乘風?”
蕭雲鶴向來待人溫和有禮,任誰見了他都會歎一聲如沐春風,聞言卻與林酌月同時低頭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師叔料事如神……”
“别廢話。”
卓長老顯然不太有耐心,擡眼看向鐘離淨和謝魇,謝魇也不知為何,那視線一落到自己身上,他便有種危險的感覺,下意識側身護在了鐘離淨身前,引得卓長老擰起眉。
“妖?”
蕭雲鶴補充道:“是妖王。”
隻一眼,鐘離淨便察覺到這位守閣長老的修為絕對不低,至少是與蕭雲鶴相去不遠的。
不過一般這樣自甘藏于藏書樓中的守閣人,都有不能離開的理由,他是不懼的,這便按住謝魇手臂,走到謝魇身側與他并肩而立。
卓長老卻也沒有再問下去,冷哼一聲,“原來是白玉笙那小子的兒子,罷了。”他看向蕭雲鶴,“是你要問,還是他們要問?”
他知道他是白玉笙的兒子?
不說謝魇,鐘離淨也很吃驚。
蕭雲鶴從善如流,眼神示意林酌月倒酒,笑問:“是我問,和白玉笙之子問,有何差别?”
林酌月找出一個幹淨的玉杯,殷勤地倒了滿杯酒,小心翼翼奉上,也很想知道這個差别。
神仙飲的酒氣清香宜人,卓長老垂眸瞥了一眼,當真伸手接過,微抿一口,才悠悠說道:“沒差别。無覺寺的古籍在你身後第三個書櫃第二層,自己找去,至于白乘風……”
他放下酒杯,看向鐘離淨,“你想打聽他什麼事?”
蕭雲鶴得了位置,朝鐘離淨和謝魇點了點頭,便轉身去找書,這是讓他們安心的意思。
鐘離淨思索了下,便走近案幾,“我是白乘風的義子,想來我對他的了解,不會比卓長老少。而卓長老認識的,應當也隻是少年時的白乘風,我便隻問卓長老一個問題。”
謝魇亦步亦趨跟上,那股危險的感覺雖已散去,可這卓長老脾氣古怪,他還是不放心。
卓長老好酒,飲了口靈酒,忙中抽空瞥他一眼。
鐘離淨便問下去,“我想知道,當年我父親白玉笙來尋白乘風,曾與白乘風說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