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下颌擱在他肩膀上,而謝玄遇手還攥着她手腕。原本想放開,卻怕她又出其不意做什麼事,隻能僵持在原地。忽然間他脖頸處落了幾滴溫熱的淚水,謝玄遇不動了。
蕭婵的眼睫蹭在他頸彎,癢得要命。
“從前以為,陛下心裡有我,後來曉得那是我一廂情願。後來以為五郎愛我,如今曉得,他亦有苦衷。”
她聲音低下去,貼近了謝玄遇。他避無可避,隻能閉上眼。
“你呢,謝郎。你有什麼苦衷。”
她叫自己謝郎。
謝玄遇覺得荒謬,但喉頭滾動。薰陸香萦繞在鼻尖,夢境裡那些瘋狂場景與此刻仿佛沒有分别。他無比厭棄無法自控的他自己,但心頭那焦躁的火卻愈發熾盛。
五郎,謝郎。她并不把他當成值得被記住的某個誰。
這女人沒有心,可她很會掉眼淚。而身邊的人,也确确實實、在不斷地辜負她。
蕭婵實非善類,但長安又能尋到幾個無罪之人。
他放開了抓着她的手。
“殿下。”
他強忍着熾盛欲望,擡眼看她。蕭婵猝不及防被他盯住,心頭猛地一跳。
“若想擺脫陛下與陛下的羽翼,或許,下官能幫得上忙。”
蕭婵愣怔。雖則隻有片刻,她眼裡卻閃過很多情緒。最後,她笑了,空出來的手從下移到上,最終停在他心口位置。
“怎麼幫?”
謝玄遇竭力清心靜念,調息數次之後,呼吸終于平穩。
“下官年少時,曾入山修道,求學于蜀中陰陽方士”,他頓了頓:“亦會改天命之術。”
蕭婵眨了眨眼,不置可否。指甲在他胸口劃拉。
“報酬呢?”
“什麼?”
她擡眼,唇差點與他的唇相碰。
“大人如此幫我,總該要些報酬。不然,圖什麼?”
“是,報酬。”
他想到些什麼,忽而不再局促了。
宗門是宗門,長安是長安。
他早該想清楚,這條血污泥濘的路上,要以身殉道,道便不在他生時,而是在他死後。
他握住蕭婵的腰,把他帶到自己身上。
蕭婵驚叫聲還未出口,就和他貼在一起,這才是真正的烈火澆油,與方才根本不可相提并論。
他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沉穩、安然,卻勾得她渾身戰栗。
“報酬便是殿下自己。”
“下官從前熟知諸般學識技藝,卻于此事不甚精通,乃至受制于人。故而想從殿下這裡,學會如何在此事上遊刃有餘,此後縱使遭逢萬般變化,不緻動搖本心。”
蕭婵聽完,擡了擡眉毛。
“謝大人的意思,你是本宮的夫子,本宮卻也是你的師父。”
謝玄遇哽住,蕭婵就笑了,拍拍他臉,安撫小狗一般。
“大人還是臉皮太薄。不過本宮喜歡這個盟約,成交。”
謝玄遇猝不及防被拍了臉,還沒來得及躲避,就聞見薰陸香。
濃烈的薰陸香,在唇齒間,在耳廓,在懷裡。
“那便從今日開始如何。”
***
夜,蕭婵渾身疲累回了公主府,眼裡卻神采奕奕。
卻在踏進公主府的一瞬停住了,見院子裡站着元載。他白衣系錦帶,在院裡長身玉立,恍惚間仿佛回到三年前。
但也就是一瞬間的恍惚,她立即恢複了往常,臉上挂起客套的笑。
“深更半夜,鎮國公來尋本宮做什麼。”
元載擡頭,目光哀切。
“阿婵,我有話與你說。”
蕭婵眼光一瞬不瞬,從他身邊路過。
“夜深了,請回吧。有話,白日裡再說。”
“阿婵。”
元載在與她擦肩而過的刹那,伸手拽住她袖角,聲音壓得極低,卻像是從嗓子深處奔湧而出的低吼。
“我是清白的。”
“除你之外,我沒有過旁的女人。”
“若是今後有誰與你說了些不堪的話,阿婵你不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