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在燭火晃動裡,蕭婵伸手抵住謝玄遇靠過來的胸膛,唇角帶笑。
“陛下确是睡了,隻不過,不在本宮的寝殿。”
“那這個呢。”
蕭婵随着他目光,看到身上深淺痕迹,表情很得意。
“本宮自己畫的,好看嗎。”
他湊到如此近,才看清楚那是她用脂粉和朱砂畫出來的,以假亂真。見她這麼坦蕩地自己拆穿自己,他方才躁動心緒反倒因此墜了下去,變成空虛。他轉身要走,甯願放棄這次難得的問話機會。蕭婵的心思他捉摸不透,與其陪她玩下去,不如趁早抽身。果然蕭婵抓住他袖口,謝玄遇就把袖子用力一拉,她就放手,反倒是拽得他自己險些摔倒。
“不是問本宮為何撒謊麼,怎麼不問了。”
她坐在桌上,腿在虛空中蕩着,黑發垂下,像隻走失在林中的鹿,或是引誘獵人犯錯的山魈。
他沒有回身,隻是背對着她冷漠開口,側臉在月光裡勾勒鋒利形狀。
“方才是下官失禮,殿下恕罪。夜深,宮闱禁地,下官告退了。”
蕭婵笑了一聲,在寂靜寝殿裡有些寂寞。他強忍住不回頭看她的欲望,就聽見她收起了調笑的語氣,很低地自言自語。
“謝大人也覺得我無理取鬧,我知道。”
他沒再說話,低頭走出去。今夜月亮光明皎潔、美得吓人。他急匆匆行路,心裡卻比方才更加空虛。
是方才話說重了,還是今夜本就不該來。他不知道哪個更錯,直到行至回廊中,發覺手上空蕩蕩,才想起案頭卷冊落在了方才那個狹窄寝殿中,就在問她話的時刻。
該死。
謝玄遇站定,進退兩難。
若是此時回去,就會遇見尚未離開的蕭婵,他就和話本裡耽于美色與狐狸精睡覺的書生一樣蠢。若是明日天亮再來——他就會因為擅闖宮闱被殺頭。
忽而他覺得有些好笑,就手指抵着眉心低聲笑出了聲。
“大人落了東西。”
身後就在此時響起熟悉聲音,蕭婵竟是獨自跑過來的,氣喘籲籲。他待回頭時,她就已經繞過來跑到他面前,把卷冊放在他手中。
“是五郎的案卷。”
她笑得眼睛眯起。
“本宮就知道,大人不會見死不救。”
謝玄遇接過案卷,本應放松的心情卻因為她的三言兩語又煩躁起來。原來她如此一反常态地殷勤對他,是因為元載的事。
“多謝殿下。”
他語氣依舊僵硬,低頭時卻見她把腳藏進裙子裡,一閃而過,卻還是看見了,她沒穿鞋。或許是跑得太急,腳腕還有被枯枝劃傷的痕迹。
謝玄遇眉心立即蹙起來。
“大人慢走。” 她扭過頭,像是被發現了窘态,手臂搭在胸前還白了他一眼,大有送客的意思。“此處乃是冷宮,尋常不會有人發現。隻需繞過前面的禦花園,再走東邊的便道即可。”
蕭婵說完就要走,謝玄遇卻拽住了她,旋即低頭,說了聲得罪,就掀起她裙裾。
她站在原地聽風聲吹動竹葉、月光漂移,恰遮住回廊裡兩人的影子,目光落在面前,就是男人半蹲着仔細驗看她傷口的側臉。
眼神認真,像驗看一隻鹿的傷口那麼認真,也像驗看鹿一樣,沒什麼感情。
她用力抽開,但他握得很緊,抽不動。
“殿下。”
他擡眼,眼神似在責備,蕭婵立即像回到講堂裡似的惴惴不安。
“你被蛇咬了,自己不曉得麼。”
“呀。”
蕭婵先驚叫,旋即也怕了,臉也瞬間發白。
“怎麼會?方才還……唔,大人這麼一說,似乎腿有些麻了。” 她微笑,甚至有些期待地問他:“本宮不會就這麼死了吧。”
謝玄遇不動聲色,隻說了句扶着,蕭婵就順勢坐在他肩上,等他發窘起身。然而謝玄遇的反應總與她想的不同——
他低頭将唇覆在她被蛇咬到的傷口處。
蕭婵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