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死在山神廟,或是天意。說不定,他就在山神廟等着我呢。”
“誰?乞榆?他不是已經……”
蕭婵凝視芈鹽,女孩伶仃背影在月下像瘦削的白鶴。
“崤山神。”
芈鹽回頭沖她笑。但蕭婵疑心是錯覺,因為在光影明暗中,那笑容像是别有深意。
“聽聞它能起死回生啊——”
***
吱嘎。
門關上了,謝玄遇上下打量她,檢查方才是否有受傷。蕭婵不自在地偏過頭,等他查看完了,才清了清嗓子。
“方才窗戶外頭有什麼動靜?我睜眼時像瞧見個黑影過去。”
他頓住,眼神往上瞟,與她相對。接着直起腰,她就得仰視了。離得太近,兩人同時往後撤了撤,謝玄遇才咳嗽一聲。
“無事,查探過了。有人往窗戶上潑墨,假裝是血,或是想聲東擊西。”
“所以你将我叫醒,是怕我被偷襲?”
蕭婵眯起眼睛看他,伸出食指點在他胸口,往下劃,劃到傷布裹着的地方,用指尖勾了勾。
謝玄遇沒動,等着她胡作非為。但蕭婵收回手,轉而聊起旁的事。
“乞榆,是隐堂的刺客麼?”
心亂隻是極短的瞬刹,他也整理好心情,緩緩吐氣,回複她。
“嗯。十長老之一,盜跖後人。善盜,能開盡天下鎖。說他死了,我不信。”
“芈鹽不是會撒謊的人。” 蕭婵轉開眼神,但兩人都未挪步。
“當年在長安,我……” 蕭婵說到這裡,抿嘴笑了笑,止住話頭。謝玄遇知道是有關五郎的回憶,也轉過眼神。那隐隐的不快卻未曾因為她的刻意避嫌而有所壓制,反而在陰暗處更加肆意生長。
再這麼耗下去,他終有一天會越線。會失了最後的體面,不顧一切地向她祈求愛憐。
謝玄遇轉身離開,而蕭婵抓住他袖口。
“謝大人要抛下我自己睡?”
她問得光明正大。
“萬一那東西、那個叫判官的,再來一次怎麼辦?”
他站住了,回頭看她,蕭婵也擡頭看他。那雙看誰都眉目含情的眼睛,此刻也是似有情似無情。
她曾經也這麼挽留過元載麼?
在這樣的夜、穿這樣的衣裳,用這種眼神,看他。
謝玄遇轉回身,蕭婵沒松手,因此被袖子卷挾着,莫名其妙往前一步,兩人鼻尖相撞,而唇隻差毫厘。
他們曾經在三重琉璃境裡肆意接吻過,但她已經忘光了。
或許一開始他就是她的風流夢,夢裡的東西,醒來自然會忘。
她忘了玩物也是有脾氣的。
“蕭婵。”
他忽然出聲,手按在她唇上,加重了力,聲音誘人。她被迷惑着,微微張開口,眼神濕潤。謝玄遇更低地俯首,兩人呼吸都逐漸紊亂,她手擱在他肩上,閉了眼。
而院門在此時發出沉重響聲,繼而被整個卸開,掉在地上。
明火執炬、煌煌百人的車馬随從,簇擁着中央銀白铠甲的青年走進來,不用問,是身份顯赫的旅人。
蕭婵放開謝玄遇,而他明暗未定的目光,她并沒有注意。
因為她的眼神已經落在那青年的臉上,甚至忽視了他攝政王的排場、身後宦官驚詫的眼神,與許多衛兵暗中張開的弓箭。
“五郎!”
三年前的蕭婵是什麼眼神,她現在就是什麼眼神。
元載站在當地,與她像隔了千山萬水那般地對視,而謝玄遇站在她身後,注視這一切。自然,元載也看到了他。看到他深夜穿着常居的便服,與蕭婵從一道門裡出來。那如絲如縷的親昵,無法隐瞞,而對方顯然也并不想隐瞞。
那瞬間的殺意被元載藏得了無痕迹,接着他張開雙臂,像蕭婵從未對她射過一箭、從未騙過她那般,笑得眉眼盈盈。
“阿婵。”
“五郎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