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人能造出的巨響從宴會所在的大殿裡傳出,接着是慘叫、奔逃,和撞倒了燈燭燃起簾幕的濃煙。
蕭婵用盡全力去推元載,根本推不動。熏香裡摻的東西起了效,而元載在聽見那響動後身體僵直一瞬,還是放開了她,脫了外袍将她裹住,眼神亮得駭人。
“前夜你們劫了日暮城送嫁的車馬,對麼?阿婵,芈鹽當年和你的交情,你瞞得過旁人,瞞不過我。”
“但殿下以為今夜能就此脫身,就錯了。”
他唇角帶笑,對她耳語。
“那位叫幽夢的,昨夜綁了他來審問,說情蠱自出了三重琉璃境以來尚未發作,想必是失憶所緻。你不記得我,卻記得這薰陸香的味道,不然,幽夢特制的迷香不會起效。”
“我賭赢了一回,阿婵。”
他貼着她耳廓。
“你若是真喜歡他,怎麼會不記得他,反倒記得我?”
***
嘩啦。
簾幕落下伴着水聲,慌忙救火的聲音覆蓋此前的嘈雜,是殿外的蕭梁守軍進來了。随之而來的是猝不及防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跑進長廊。蕭婵看到沾血的黑袍、佩刀,接着那腳步就堪堪停在他們所在的柱子邊。
謝玄遇來得巧,眼神也好,從踏進長廊那一刻起,就看見了散落在柱子後的衣袍,也看見了掉在地上的佩玉。
他那麼君子如蘭地站着,不像是來捉奸。蕭婵不敢回頭看,但元載那句話,或許他也聽見了。聽見又怎麼樣?她索性做惡人到底,總比裝好人擅長。
蕭婵攥住元載衣領,這次,是她主動湊上去。玄色衣裳和紗衣難分彼此。
“不是繼續麼?五郎。”
為了演得更真,半明半暗的光裡,她甚至主動去親元載的臉,唇角擦過他額際,明顯,元載握在她腰上的手更緊。
但兩人之間忽而被劍隔開。
鮮血淋漓的劍,腥氣從血槽淌過,流到劍鞘,滑過謝玄遇的手腕。他眉心凝聚的殺意尚未消散,蕭婵打了個激靈,連燒到四肢百骸的迷香都退散些許,靈台稍見清明。
撲通。
他手裡提的東西方才被包在布裡,現在顯出一角,卻足夠讓人徹底清醒。
那是城主的頭。
“如殿下所料,城主死了。”
他看都沒看元載,眼神直勾勾的,隻看蕭婵。
“是‘判官’殺的,追到天極閣便不見,隻餘此頭。座中貴客驚死者數人,恐怕,封禅大典,隻能延期。”
蕭婵不言。
她眼睛眨了眨,手還擱在元載胸膛上。而謝玄遇刀尖挑在她手上,放平。她的手就這麼被刀托起來,從元載身上移開。
“阿婵。”
謝玄遇改口,從未這麼親昵地當着旁人稱呼她,元載的眼神倏忽鋒利,看向對面。蕭婵被這麼一叫,眼前的霧又散了幾分,後脊梁骨竄起清涼,謝玄遇那張冷漠但漂亮的臉在她面前忽然分外清晰。
“昨夜的事”,他看着她眼睛,字斟句酌。
“不是夢。”
“昨夜……” 蕭婵想起昨夜的荒唐,又打了個激靈,徹底醒了。
謝玄遇把刀扔在地上,咣當一聲。月光照着他沾血的側臉。
“昨夜沒有情蠱,也沒有迷香。阿婵你可還滿意?”
他擡手擦了擦側臉的血,沒擦掉,反而在月光裡更顯得冷冽冶豔。擦完,他看着手上的血迹,笑了笑。
“若是同他在一起當真快活,阿婵你又怎會選我。東海王,你說是這個道理麼。”
他轉過臉,把帶血的手伸出去,遞到蕭婵面前,眼神剃過對面的男人,卻像是根本不在乎。
“沒有先來後到,隻有願賭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