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分明是擔當了天下事,不管後人評。
安瀾考慮今個兒是陳語易的生日宴,又是當着侍兒們的面,不好同他争論過多,便輕輕點點頭,率先向裡走,“本宮還沒告訴她,她應該還不知道,你待會兒若是見到她,也先别講。”
其實也不容易見到的,為了不讓女兒感受到太明顯的變化,安瀾今個兒以奕辰大了些不再适合在君卿殿中用膳為由,讓人在廂房内另設了兩席,專門給四位公主五位皇子入座。如此,除了奕辰專門去同薛恺悅說話,他們父女兩個是沒機會閑談的。
對安瀾這話,薛恺悅點了點頭,表示接受。
其實也沒什麼好講的,他拿皇貴君的例銀服用換得蘇澈、顧璟、穎兒以及宜遠镖局的镖師們不用編管遐荒不用服三年徒刑隻需在雅州安置居住的寬待,不能算虧,他唯一感到遺憾的是沒能夠改變周璞被革職的判決。
但是不管怎麼說,也算是個小小的勝利,為了這樣的勝利,要他付出些代價,他是很樂意的。
雖然這代價在别人看來未必是小小的,畢竟他從入宮起就沒做過才人,眼下明帝雖然沒有把他降位成才人,卻讓他領着才人的月例衣食反思己過,這個懲罰也算是夠嚴厲的了。
“恺哥”,後殿中董雲飛瞧見薛恺悅到了,趕忙向他招手。方才那個侍兒進來給董雲飛請安,董雲飛被唬了一跳,他實在想不明白那個叫桔兒的侍兒怎得就要跟着他了,他印象中這個桔兒還是挺忠心的,最近也沒聽說犯什麼錯,怎得就要被從碧宇殿中趕出來了呢?
安瀾聽見董雲飛喊薛恺悅,卻沒等薛恺悅應答,搶先一步指指自己身邊的位置,“小恺今個兒挨着本宮坐。”
安瀾面上笑容溫和得體,可是說出的話卻是有些強勢的。
薛恺悅瞬間明白安瀾的意思,抱着持盈随着安瀾坐下,沖着隔壁桌子的董雲飛道了句,“待會兒同你說話。”
董雲飛也不以為意,安瀾身邊的位置也是比較尊貴的位置,今個兒薛恺悅又不是壽星,坐在安瀾身邊也很合适。
安瀾右手邊坐着薛恺悅,左手邊坐着趙玉澤,對面坐着沈知柔,氣氛倒也算和洽。
沈知柔身體好了起來,不像以往那般怕冷,也不再有氣無力,特意趁着陳語易生日好好地打扮了一下自己。他今個兒穿了一身淺白色繡水仙花的精緻夏裝,腰間系着一根銀白色同款腰帶,腰帶上挂着玲珑透雕水仙花的白玉腰佩,肢纖纖細,盈盈不堪一握,手裡拿着自己畫的月下水仙花圓形團扇,面白似玉,唇豔點丹,飛眉入鬓,眼梢含情。見安瀾向他看過來,他便回了一個舒眉淺笑,笑容清貴溫宛,單眼皮大眼睛中更是瞬間閃動着清澈的亮光,讓人仿佛見到水中仙子。
“知柔瞧着氣色很好呢,在暖香殿住着,可缺什麼嗎?”安瀾恐别人過多注意薛恺悅,便沒話找話地同沈知柔閑聊。
皇後這麼一開口,趙玉澤也很默契地跟着同沈知柔閑談,“知柔你眼下還需要服藥嗎?療程結束了沒有呢?”
慧卿沈知柔乃是個極為敏感纖細的男兒,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看薛恺悅眼睑下方有缺覺的青痕,安瀾和趙玉澤又搶着同他說話,他便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兒,心中很是好奇,想着待會兒要留心看薛恺悅和明帝之間的光景。
明帝卻是到得很遲。
她昨個兒先是被向錦和李蔚跑去睿思殿以辭官為要挾鬧了一通,後是被薛恺悅毫不留情地搶白了一頓,雖然她沖着薛恺悅發了一頓火,将薛恺悅的衣食起居份例從皇貴君降成了低階才人,還強行讓向錦和李蔚繼續留在朝中當差,隻準她們每半月去雅州探視一回夫郞,表面上看她既沒輸面子也沒輸裡子,但是她自己知道她心裡頭失望又難過,這樣的痛苦情緒,激得一夜未眠。到今個兒早上,她連早膳都沒胃口用,索性以文君殿下生日宮中需要慶賀為由,将今日早朝停掉。
冷清泉看她情形不對,賠笑撒嬌,說好說歹,勉強讓她用了一塊米糕,飲了半盞茶。她用了茶點之後,仍舊是越想越氣,讓禦前護衛把工部尚書嶽飄叫了來,命嶽飄派工部的工匠去雅州洵美縣擇一寬廣民居改成慎思所,将這些個膽大包天需要反思的男兒,包括那個已經被她革職永不叙用的男子将軍周璞,全都安置進去。民房布置以高于牢房,低于一般京城富戶宅舍為标準。
她既不想虐待他們,也不想讓他們過得過于舒坦而忘記自己需要反思。
慎思所由雅州派州軍看管,膽敢硬闖出去,則株連家人。
嶽飄一一記下,工部尚書嶽飄是官場老人,自然知道什麼事該問什麼事不該問。
對她居然将昨個兒朝堂上氣勢洶洶務必要投到邊遠遐荒眼不見心為淨的幾個男子一夜之間改了主意另行安置在雅州,沒有表示出一絲一毫的疑惑,仿佛這才是正常的處置。
她瞧見嶽飄這般了如指掌,倒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她一臉認真地扯謊道:“皇貴君心系袍澤,念蘇澈諸人都是弱質男兒,不忍心看他們酷夏投遠,翻山涉水,自請裁撤飲食服用為蘇澈諸人減刑,皇貴君忠心耿耿,侍朕惟恭,朕如何能不體諒皇貴君之心?”
嶽飄聽她這麼講,立刻做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來,并且對着她稱贊薛恺悅,“人都說皇貴君愛将如子,臣今日算是感受到啦,想來這幾個男兒經此一事,會更加感激皇貴君。”
明帝會心一笑,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雖然他将她氣得一夜未眠,但她仍舊為他考慮,不想讓他白吃苦頭。畢竟他再怎麼樣,也是她想要攜手終生的夫郞。他給她生女育兒,她便不能徹底舍棄他。打磨他的性子,讓他更加合乎她的心意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