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柳府的下人倒沒有意外他為何會如此激動,隻感歎他的消息怎麼如此不及時,當下攤攤手告訴他:“新如君叫雲雪,原是咱們側君送于相國的,誰成想現如今這新如君一家獨大了,哎,我跟你小賀大人說這個做什麼?”
人竟然是顔可心送給柳笙的?
賀绯辭腦海中忽然電光一閃,想到了他早前給顔可心出的圍張救李之計。他早忘了這個計策,還以為顔可心未曾采納,哪想到到今天竟然聽到了回音。
柳笙既同新如君在一處,嘉會坊又是那般偏僻的所在,賀绯辭當然不能夤夜造訪,當下默默地打馬折回常樂坊住處。他的這個常樂坊住處原是顔可心當初經營的酒樓,柳笙那日借于他居住,他便一直住着,升遷為侍禦史之後,他的俸祿增加了不少,他也沒有想過要換個住所,盡管這個住所會被人誤會他是柳笙養的外室,但他本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原則,堅持住在這裡,畢竟他搬到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出賃錢,隻有這裡可以白住。
下馬之後,他徑直奔二樓起居室,心情激動,他就沒有留意到二樓别的房間中有女子的聲音,直到他進入起居室,喊貼身的侍兒班兒打水,他連喊了兩聲,班兒都沒有回應,他惱了,揚了嗓子高喊:“班兒你幹什麼呢?死哪裡去了?”
大許是聽見他惱了,那左臉上有一個指頭大小的紫色胎記的年輕男兒班兒,找急忙慌地從房間中跑出來,飛快地拿起銅盆去給他端熱水過來。他一瞧見這班兒衣領是散開的,他斥責這班兒道:“你衣衫不整地窩在房裡做什麼呢?”
班兒頓住了腳步,賠笑着答話,“奴才方才睡覺來着,奴才這就去給公子打水。”
他哼了一聲,不信事情就這麼簡單,繼續诘問這班兒道:“你房裡該不會有什麼不三不四的女子吧?我跟你說小蹄子,你敢行這沒臉面的事,本公子絕不輕饒你。”
班兒心虛,卻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公子就是借奴才十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啊,不說這個了,公子這麼晚才從衙門裡回來,累壞了吧?奴才這就去打熱水來。”
賀绯辭确實有些累了,聽見班兒這麼說,他也就沒再多問,懶懶地往床頭一靠,等着班兒打熱水來伺候他洗臉洗腳。他大大咧咧地這麼躺着,倒是忙壞了班兒,班兒伺候了他好半晌方才返回房間中。剛一進門,就被那急色的楚府婢女得秀抱住狂親。得秀抱住班兒心肝寶貝地亂叫一通,還抱怨這賀绯辭太礙事,得秀手上不停,嘴上道:“依我看,你搬到我們楚尚書府去,我們大小姐新升了官,老大人正歡喜,我們跟着大小姐的,個個臉上有光彩,你這時候進府當差,老大人斷無不依的。當上兩三個月的差,我請大小姐為你我主婚,你可就妥妥地做成我的第三房夫郎喽。”
那班兒聽了很是不滿,一邊推着得秀不規矩的手,一邊罵道:“你們大小姐升成了幾品官,你就狂得這樣了?連讓我做你的第三房夫郎的話都說出來了。”
那得秀全然沒聽出來班兒話裡的嫌棄,很是得意地炫耀自家小姐楚宙新晉的官職:“從五品的秘書丞,怎麼樣,這官職夠高了吧?”
班兒聽了嗤笑道:“呸,不過是個從五品,還沒我們公子高呢,我們公子都是正五品了。她一個女兒家,做個從五品,有什麼可得意的?”
這話是事實,得秀被搶白得一點面子都沒有,卻也沒法子反駁回去,誰讓她家小姐楚宙的官職不如人家班兒的公子賀绯辭呢?她恨恨地手上用勁,努力伺候這班兒。按說這得秀乃是女子,肯過來找這班兒偷情,實在是看得起班兒,理應由班兒服侍她,奈何班兒的脾氣頗有幾分像賀绯辭,而且比賀绯辭更懂得拿捏女子,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這班兒竟是把這得秀手拿把掐管制得服服貼貼,他讓得秀打狗得秀都不敢攆雞。此時班兒被得秀伺候得舒舒服服,仰面躺倒在得秀懷裡,面上潮紅一片,給得秀出主意道:“你家小姐便是做了正五品又怎麼樣?你還是她的婢女,她的官職俸祿不會分你一分,以我瞧,你還是自己弄個小官做做,自立門戶得好。”
得秀何嘗不想從楚昀府上出來,奈何她一個做婢女的,離了主家,哪裡還有生财之道呢?
得秀嗫嚅着道:“我也想弄個小官做做,可哪有門路呢?以前我們老大人管着吏部的時候,我都沒能出去當差,眼下就更沒指望了。”
班兒卻已然替她想好了路子,他翹起蘭花指給這得秀出主意,“你家小姐把友琴友瑟送給了柳相國,那友琴友瑟你是再熟悉不過的,以往多少陰私髒濫落在你眼裡,你何不去威脅他兩個?他兩個恐你壞他們的好事,自然要在相國跟前替你美言。你隻要不貪心,一個八品的官職是手到擒來的。”
得秀萬不了這班兒的頭腦竟是這般靈活,連聲叫好,“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可真是我的救命爹親,這樣的主意虧你想得出來。等我果真做了官,你也離開你家公子,咱們兩個雙宿雙栖地過日子去。”
那班兒唇角含笑,自以為聰明至極,連賀绯辭都不放在眼裡了,“咱們可先說好,你得了官職,就得娶我做你的正夫,你以前的那兩個也不許再要,或休或和離,你瞧着辦。”
那得秀一心想要做官,哪裡還顧念得了同頭兩個夫郎的妻夫之情,沒口地應承下來,“行行行,都依你,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賀绯辭哪裡想得到側房中班兒和得秀如此籌謀,他隻琢磨着次日如何同柳笙講體仁堂尚然兮的事。雖然他心裡有些不快柳笙納雲雪,但他是個功名心重的男兒,以前也不曾想過要嫁于柳笙,此時便按捺住内心的不悅,将這感情的事擱置一邊,隻專心琢磨如何才能對付尚然兮和江澄鞏固好不容易得來的侍禦史官職。
次日乃是八月初一,這天是朔日大朝的日子,散朝之後,假柳笙被楚宙幾個圍着衆星捧月一般恭維奉承,沒等他走到近前,假柳笙就帶着楚宙幾個一同離開,前往鳴琴園飲宴去了。
這日下午,假柳笙再未回政事堂理事,賀绯辭在禦史台中等了一下午,隻得在傍晚時分,驅馬前往假柳笙所住的祖家小院,想着再怎麼樣相國晚上總要回祖家小院歇宿的。
可是他失算了,這晚假柳笙根本沒回祖家小院來。假柳笙這晚直接歇在了鳴琴園,收用了刑部郎中任薔獻上的小郎,答應給這任薔在天子跟前美言,助力任薔獲得刑部副尚書一職。
在祖家小院門前駐馬大半個時辰,他都沒能等到假柳笙,隻好悻悻地勒轉馬頭,準備打道回府。就在此時,他瞧見了乘車而來,怒氣沖沖的顔可心。
有熱鬧瞧了,賀绯辭果斷地停了下來。果不其然,顔可心剛下馬車,就直闖院門,被守門的女子們攔下之後,顔可心沖着院子裡大喊:“爾等給本側君閃開,讓那個雲雪滾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