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便是把帝臣之間可能為此事産生的隔閡給抹消了,在場之人除假柳笙之外,無不感歎明帝待柳笙是真夠寬容的,什麼事都可以一句話解釋過去。
當下工部尚書嶽飄就出來做和事佬,吩咐園子裡伺候的假柳笙的手下,“給相國拿杯子,拿大杯。”
手下們聽見了,沒多大一會兒就奉上來一個造型極為漂亮的金山玉飛馬踏蝴蝶的酒杯來。這個飛馬踏蝴蝶的款式乃是西境獨有的,工部尚書嶽飄瞧見了,便誇贊這杯子道:“這個杯子好看,這是誰新送給相國的啊?”
假柳笙哈哈一笑,向着明帝得意地道:“西境均輸使陸心妍愈發會辦事了,這是昨個兒新送來的,臣讓她們直接送給陛下,她們非要讓臣先用用,替陛下把把關,回頭她們好再給陛下進呈一批更好的。”
這算是把私截地方貢品收受下屬賄賂的事堂而皇之地講出來了,明帝心頭一跳,但方才話說得過于大方,這會兒也不好當衆發作給人沒臉,隻好忍了這口氣,笑着接話道:“朕瞧着确實不錯,讓陸心妍回頭多貢些來。”
明帝如此寬容,實在是為了顧全同柳笙二十年的帝臣情意,可假柳笙聽了,卻很是鄙視明帝,覺得明帝簡直是個窩囊帝王,好糊弄得很。她趁明帝樂呵呵各位大臣都在跟着天子附和歡笑的時候,悄悄地往桌下一伸胳膊,拿起桌面下方一把早就備好的小銀壺給自己面前的這把飛馬踏蝴蝶的空酒杯倒了一杯無毒的酒,而後臉不紅心不跳地拿起這杯酒就去敬明帝:“臣謝陛下不責之恩,陛下心胸似海寬,臣先飲此杯給陛下賠罪。”
她說着話将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而後看向明帝,做出請的手勢來,“臣恭請陛下滿飲此杯,請各位大人陪飲一杯。”
明帝見狀,便欲舉杯,卻被戶部副尚書宋海春叫住了,“陛下且慢。”
幾個臣下中,徐淳是會武功的,但她就坐在明帝旁邊,與這假柳笙之間正好隔了一個明帝,全然瞧不見假柳笙的舉動。其他人像嶽飄和錢文婷,這兩個官場老人,隻顧琢磨天子對相國究竟能夠縱容到什麼程度,也都沒留意假柳笙手上的動作。戶部副尚書宋海春因為資曆最淺,坐在離明帝最遠的末座上,這個座位正好斜對着假柳笙,無意中把假柳笙這個換酒壺斟酒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她不知道假柳笙為何如此做,可是心裡頭直覺這事有貓膩。
明帝聽見宋海春喊她,微有些奇怪,看向宋海春,問道:“宋卿何事?”
宋海春腦子轉得也夠快,她想她不能直說她方才看見相國更換了酒壺,這往大了說有栽贓相國的嫌疑,往小了說,相國也會嫌她多事,她這個副尚書的職位可是相國一力為她争取來的,她不能惹相國不快。
因而她隻看着明帝道:“臣是想着陛下是祛災祈福而來,這第一杯齋酒似乎應該敬姚天女神。”
明帝一聽,隻覺此言有理,立刻點頭道:“宋卿提醒得對,這第一杯齋酒是應該敬女神,來各位愛卿,随朕一起敬女神,求女神保佑凰朝諸事吉安,人樂年豐。”
明帝說着話,站起身來,往房中寬闊之地來,将手中的酒杯灑在地上澆奠。
徐淳等六人一見天子如此,全都跟着來到房中寬闊處,将手中的酒灑于地上。
假柳笙瞧見這七杯酒竟然就這麼浪費了,心裡頭很有些焦急。
她想這酒壺中的酒頂多夠明帝和這六位文武再吃一輪的,接來下可不能再出差錯了。
沒等明帝回位,她就提起那個大酒壺,給明帝再次斟滿,而後依次去斟徐淳等人的酒杯。
才斟到禮部副尚書高瑩這裡,院子裡忽然傳來禦前護衛向護衛的聲音,“陛下,梁夢詩持着梁老相國的笏闆求見。”
明帝聽了,隻覺奇怪,梁冰鑒這個時候派女兒過來求見,是有什麼事嗎?
沒等她喊一個傳宣,假柳笙已經搶先開口斥責那禦前護衛道:“混賬東西,沒瞧見陛下正在用膳嗎?讓她在外面候着。”
她斥責完禦前護衛,便看向明帝繼續勸酒,“陛下,且不管她,先滿飲此杯。”
明帝卻不肯聽她的,堅持道:“梁老相國或許是真的有事,先讓梁夢詩進來說話。”
假柳笙見狀,便不好再攔截,她腦子中迅速思量,這梁夢詩應該不知道她是假的,梁夢詩又隻是個纨绔女妹,手無縛雞之力,這酒壺裡還有酒,或者可以讓這梁夢詩進來,一并毒死了賬。
這麼想着,她便向外喊道:“讓梁夢詩進來見駕。”
梁夢詩蹬蹬蹬地跑進來,跑得氣喘籲籲,跑得額頭上汗水瑩瑩,明帝瞧見了,心中咯噔了一下,以為是梁冰鑒不大好了,可沒等她詢問,梁夢詩卻指着假柳笙開口道:“陛下,這個柳笙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