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委屈極了,忍耐着沒有發作江澄,卻在宮宴結束之後把明帝留了下來。這是他以往熟悉的做法,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就找他的月兒,把委屈攤開講,全心全意地指望明帝給他拿主意給他提供解決問題的方案。
但他沒想到他今日踢到了鐵闆。
他向着明帝抱怨江澄:“陛下你看看江澄之!當着人就敢對臣侍這般放肆!”
明帝微微有些不耐煩,明帝心裡惦記着沈知柔,急着去寵幸沈知柔,卻被安瀾留了下來。今日宮宴,沈知柔坐在她旁邊,又是給她看他新買的耳挂,又是邀她去他殿裡觀賞他畫的七色菊。明帝當時就被沈慧卿這主動邀約弄得心裡癢癢,此時坐在寶座上,腦海中全是沈知柔的溫柔小意,聽見安瀾這麼抱怨,她不僅沒有安慰他,跟他說同一立場的話,還出言責怪他,"朕已經說過澄兒一回了,他答應朕不會再頂撞瀾兒,今個兒多半隻是就事論事,瀾兒莫要想差了。”
安瀾倏地擡頭看向明帝,他是絕不相信明帝沒有聽出來江澄語帶譏諷之意。畢竟他看得分明,江澄說完那句話之後,明帝咳了一下,闆了臉同江澄說道:"澄兒姑且入席,下次早回,不可再遲到!"江澄當時神色一凜,收斂了氣勢,恭敬地道了句:"臣侍遵旨。"而後乖乖地坐在了位子上,再沒敢對他說不好聽的話。
他不信如果明帝認為江澄什麼錯都沒有,會當衆對江澄闆臉。他不能夠接受明帝明明認為江澄錯了,卻在私下裡同他說話的時候,仍舊偏袒江澄。
他不滿意地抱怨明帝,"月兒明明瞧出來是澄之的錯了,還要替澄之分辯,這也太護着澄之了吧?”
明帝聽後出言問他:“那依着瀾兒是要怎樣?讓澄兒也在殿角站上半個時辰?”
明帝這話純粹是借機表達對安瀾昨個兒罰林從站殿角的不滿,在她心裡,安瀾同江澄也算是好友,安瀾隻是話說得厲害,未必會想要罰江澄站殿角。
安瀾愣了一下,他向着明帝抱怨江澄,不過是想要妻主一句同氣相應同仇敵忾的話,想要妻主私下裡教訓江澄幾句,不許江澄再這般對他無禮,他并沒有想過要如何處罰江澄。
明帝看他不說話,卻是誤以為他心裡的确是這麼想的,隻是不肯主動說出來,隻等着她順着話頭落實對江澄的懲罰。
明帝瞬間便起了不快。
手心手背都是肉,明帝自來都不許後宮君卿頂撞安瀾,可她也不希望安瀾過于磋磨她的後宮美人們。都是嫁給她的男兒,都愛她如命,君卿們做不了正室,已經在名份上差了許多,她再縱容安瀾磋磨他們,他們的日子怎麼過?
昨個兒安瀾罰全體君卿站候,罰林從站殿角,她已經不大高興了,但想着任何規矩剛開始實行都有些難,她不給安瀾撐腰,那安瀾往後就愈發難管後宮了,又且林從行事的确有些驕恣,她也就默許了。
可是江澄卻是不同,明帝自打去歲知道江澄同秦瑛之間有瓜葛是在成梓之戰江澄求見她卻被鄭氏趕走之後的事,就對江澄的氣徹底消了。氣消了,轉而生出來無限的愧疚與心疼。這半年江澄不管行事如何放肆,私開男兒書院也好,私下勸降男子國也好,同意體仁堂研制得女藥也好,這些事,她都看在江澄癡戀了她這麼多年的份上,全部包涵了。
政事上的大問題她都包涵了,後宮中的小問題,那就更不值一罰了。江澄這些年在宮中行事一直都很規矩,從沒什麼越禮不恭之處,她又有什麼不滿可言?便是這回江澄當衆譏諷安瀾,确是恣意了些,她私下裡再告誡他一聲也就是了。要她同意安瀾懲罰江澄,她是舍不得的。
她蹙起修長的鳳眉,對安瀾道:“瀾兒若是必要罰澄兒站殿角,那何不當時就罰?瀾兒當時不罰,這會子同朕商量,這是要讓朕罰澄兒麼?”
安瀾萬不料明帝會這麼說,他睜着絕美的眼睛盯着她看,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同以前不一樣了。
他有些弄不清楚,眼前的明帝還是那個從小同他青梅竹馬事事向着他與他心心相映的蕭華月麼?
他看向明帝,明帝卻也看向他,見他傾國傾城的臉頰上全是不敢相信的震驚,在那震驚之下,還有着不容錯認的失落,她便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于冷硬了些,聲音也大了點,畢竟是同她情深意濃近二十年的皇後,她還是不願意讓他産生一種今不如昔她偏愛别人不向着他的感覺。
她微微歎了口氣,輕聲道:“罷了,今個兒終是澄兒放恣了,朕這就讓人宣澄兒過來。隻是明個兒是朔日大朝的日子,澄兒得早起,瀾兒别罰站他太久。”
她說着話便看向殿門,揚聲吩咐在院子裡伺候的皇儀宮的侍兒:“露兒,去趟麗雲殿傳旨,要景君過來站殿角。”
“是,奴才這就去。”露兒聽見吩咐,高聲回應,邁步就往院子外面走。露兒平日裡就有些看不上江澄,此時隻覺這是個可以替皇後主子敲打江澄的好機會,因而得了明帝吩咐,一溜煙地就去了。
待安瀾反應過來明帝吩咐了什麼,也揚聲喊露兒,露兒早已經出了院門了,廊下站着的夢兒回複他:“回主子,露兒已經走遠了。”
已經走遠了麼?這蹄子腿腳倒快。腦子一打岔,安瀾也就沒有再讓人去追回露兒。
而況,他心裡想着,雖然罰江澄站殿角不是他的本意,他隻是想要明帝同他一起數落江澄的過錯,但明帝肯為了他把江澄喊過來站殿角,終究是站在他這邊的意思。明帝都在幫他立威,他沒有道理自己堕自己的威風。
明帝聽見夢兒這麼說,便看向安瀾,理所當然地道:“朕今個兒翻柔兒的牌子,就不在瀾兒這裡多待了,瀾兒罰過澄兒,也早些歇息。”
她說完徑自出殿門,走得腳步生風,走得毫不遲疑。
這被皇後逼迫着處罰君卿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哪怕皇後是她心愛的,她也不願意被這麼逼迫,她蕭華月這輩子就不喜歡被人逼着做事。
安瀾本以為明帝既然如此向着他,應該還是心裡深愛着他的,如此,今晚必然會留下。可是他萬沒想到,明帝竟然就這麼走了。她就這麼急着離開他?明明從雅州回來,她還沒有怎麼留宿過呢,她居然一點都不想要寵愛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