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這樣……别動她,求求你們了,她就要成為一個Beta了,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古念大踏步走過去,将手術台上氣若遊絲的Alpha翻了個個兒,後頸處有一個血洞,似乎挖得極深。他帶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檢查一番,憂慮地朝秦裡報告:
“行政官,裡面沒有處理幹淨……”
他似乎很是為難地瞥了季談一眼。
秦裡點點頭,波瀾不驚地說:“是個聰明的,知道不能竭澤而漁。隻是做得太明顯。”
季談抱着黎晝湊過去圍觀,那個血洞黑乎拉叉的,看着格外滲人。古念給她上了藥,在這期間,季談讓黎晝不眨眼地仔細看。
“你看,那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黎晝手指緊拽着季談,遊川也低着頭一聲不吭。這兩個小崽子或許才明白,手術台上的這種病人有個别名叫做:韭菜。
一茬又一茬,生生不息,是頑強又卑微的傻瓜。
興許是被他們看着有壓力,古念歎了口氣,溫聲說:“季先生,能不要盯着看嗎?”
“這會影響你的操作嗎?”
“……不會。”
實際上,古醫生的手一直很穩,不管是看到什麼情況,都沒有抖過。所以,原則上來講,别人的注視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他也不是那種因為注視,就亂了陣腳的人。
“那為什麼不能看?”季談很是疑惑。越是不讓他做的事,他越是有違逆的欲望。
正當兩人有些尴尬地對視時,秦裡敲敲季談的肩膀,似乎有話要說。古念擡頭快速地看了秦裡一眼,又沉默地低下頭。
“季先生,我們需要你的一張照片。”
秦裡把季談叫到一個角落,他點起一支氣味缥缈的煙,沒抽幾口就幹脆利落地碾掉。說這話的時候,他遼闊的藍色眼睛注視着季談,好像在詢問,又似乎沒得商量。
“好吧。”季談并不介意。他自覺長得很帥,所以多拍幾張也不要緊。“不要把孩子拍進去就行。”
“恕我多問一句,那兩個孩子是?”
他倒是沒說出荒謬的猜想。季談看起來太年輕,不太像兩個孩子的爹。但在他們面前,季談從不喊出孩子的名字。
“是朋友托我照顧的。”
他也沒說具體是那個朋友。
秦裡點點頭:“可以。你的表彰,發布後請盡快認領。第二區的居民身份有保質期,過時不候。不過有什麼事,都可以向我求助。”
“那真是太感謝了!”季談露出釋然的笑意。有保質期真是太好了,他本來就沒有搬去第二區的打算。黎泛那麼謹慎的人,肯定也不願意離開。
診所本來不大,秦裡帶來的人幾乎擠滿了狹窄的空間。陸從楠陪着爸爸待在病房,其他護士要麼被扣住問話,要麼躲了起來。
人們進進出出,仿佛舉行嚴肅的聚會。記錄員們在電腦上敲敲打打,手都快要冒火星。季談終于見到了平常的‘高科技’,他差點以為這個世界科技樹沒怎麼點。
不過,作為他們老大的秦裡,卻隻是在筆記本上手寫。
“秦行政官。”季談忍不住問道,“這是要上電視的新聞麼?搞得好正式,我還以為摘除腺體手術是默許的呢。”
“民間習以為常的事,傳得多了就變成默許的慣例。正因如此才更要遏制這種現象。即将出台的新法已經規定,Alpha不得進行此類手術。一切資源均屬于帝國财産,包括居民,包括腺體。”
他手裡拿着筆記本,沒有擡頭。
“事實上,就算新法還未出台,相關法規卻早已頒布。不過各區魚龍混雜,總有關照不到的時候。”
“啊。”季談一時說不出話來,“那個女人說的是真的嗎?挖掉腺體就能成為Beta。”
秦裡随意地翻頁,淡淡道:“是假。那個Alpha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性别的轉換哪是那麼容易的?她們是戀人吧,兩個Alpha無法結婚,所以她們決定變成Beta,這樣便可名正言順。”
雖然他沒有對此事做出評價,但季談還是從他的藍眼睛裡看出兩個字:荒謬。
“不過,也是有原因的吧。”季談悶悶道,“她們會那麼想,也是走投無路了。腺體如果隻能帶來災禍,那為什麼不給她們嘗試的機會呢?”
他感覺心裡堵得慌。
季談對這個世界沒有歸屬感,歸屬感來源于人際關系和認知,這兩點他都很缺乏。
所以他感謝黎泛,是他将自己從空洞的孤獨中拯救出來。但歸屬感于他,還是太匮乏了。更何況,他與這個世界的聯系,會随着記憶的回歸變得越來越難獲得。
他摸了摸後頸的腺體。盡管是個Alpha,但他并沒有真的認為自己是。不過,他最能共情Alpha,因為他所在意的人,幾乎都是A。
“你說的有道理。”秦裡合上手上的筆記本,“她們隻是缺乏教育,因此聽風就是雨。我會考慮你的建議。不過……”
他看向季談,帶着不容置疑的語氣:
“失去腺體,是不被帝國允許的。因為造成的危害,遠比想象的更難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