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季談知道今天将參加别人的家宴，他說什麼也不會想來。

畢竟當園丁當着當着就變成其中的一份子，多少有些太過驚悚。這讓他無所适從。

詹玫一直不見蹤影。

他不打算去找她。如果說最初烏不烨是内定人選，那麼現在他就是内定人選——因為他的緣故，烏不烨來不了了。

他從事件的配角升級為主角。

但這并不是什麼好事，所有人的視線都将集中在他身上。詹玫的去處無人過問，因為她充當了他本來的角色。

大範圍的感知使他頭暈目眩，也許是世界的限制，他很快關閉掉自己過于靈敏的五感。

他暫時不清楚“主角”的替換會導緻什麼，但不管怎麼說，如今的局勢仍在可控範圍内——詹玫肯定和那位先生事先溝通過。

說不定默認了季談替換烏不烨。

他相信這種狀況是他們想要看到的，他需要代替他應付眼前的這些人，以及突兀出現的家宴。

不管怎麼說，烏不烨肯定不想成為這種情況的主角——懷裡有個古董花瓶一般的Beta，嬌貴、又若即若離。

他讓自己叫他主人。

不得不說，季談的腦子宕機了那麼一兩秒，仿佛有一個緩沖條在大腦裡轉啊轉，終點像是到不了的彼岸。

直到西糖喚他回神，他這才如夢初醒。而懷裡的Beta，一直一瞬不瞬打量着他的表情，他方才的無措和茫然想來也被看在眼裡。

“你怎麼這麼不禁撩？！”西糖的語氣難得的帶了些氣急敗壞。

季談理虧，但心裡也有些不服氣。拜托，他是牡丹啊，沒啥見識和經驗，對這種直球式騷話就是有些招架不住啊！

他不知作何表情，也不知如何回複，沉默和茫然就是他最直白的答案。

而眼前的Beta，似乎很是滿意這樣的反應。他唇角微微勾起，蒼白又青筋突兀的右手優雅地，繞着季談的領帶纏了一圈，再用力下拉，想要做點什麼。

“叩叩。”

門外響起沒眼色的敲門聲。他觸電般松手，并下意識後退一步。

此時他的臉很清晰地展露在季談面前。和想象中的沒差，這個男人長了張瓷器般的面孔，細膩、柔和又易碎。這張臉讓季談想起江南水鄉，還有白描技法的水墨畫。黑白分明，不妖不冶。

這個人若是身着寬闊的古裝，定叫人見之難忘。雖然現在穿着服帖的西裝也極美，卻也少了一份韻味，像被服飾禁锢的鳥兒。

“你是季談。”他開口道。

他說這話的口吻和“你是Alpha”一模一樣，就好像現在季談的代稱，從Alpha變為自己的名字。

“為什麼不喊我主人？”他問。

這讓季談犯了難。他猶豫片刻，說：“因為你不是這裡真正的主人。”

事實上面前的Beta從各個方面都不是他的主人。既不是庭院的主人，也不是雇主——那位先生。

“哦。”男人倒是并沒有特别驚訝，“何以見得。”

季談盯着他打量片刻，道：“因為你總是想搶走點什麼。”

搶奪事物的主動權和所有權，搶奪注意力和存在感。

“這座宅邸的主人，是您的父親吧？”這當然隻是猜測，眼前的Beta實在過于年輕。況且，而且真正的主人，不需要刻意彰顯自己的存在。

男人的臉色瞬間扭曲起來，不過他很快恢複原樣。此時門外又響起敲門聲，他再次後退兩步，對着季談上下打量了一番，抿起唇角。

“很好。”他像是在贊許。“父親的眼光一如既往地好。”

就是話裡有說不上來的諷刺。

一如既往的意思是，在他之前已經有好幾任“園丁”了嗎？季談默不作聲，這不在他考慮範圍内。

好在此人并未為難他，隻是低聲極快地說了句：“徐熙。”

便推門離開。

————

徐熠回家走的是正門。他一向直來直去。

他不想回家，但家宴必須所有人在場。這種規定到底為何存在？那個位置已經空缺許久，家宴一年一次，或許父親覺得有必要補上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由Alpha來補上伴侶的空缺，變成一種默認的規則。與其說是伴侶，不如說是情人，這點放在各區都适用——可以交換和贈送的情人。

身強體壯，長相也出衆，還怎麼玩都不會有事，最重要的一點是不會懷孕。征服欲和安全性一次滿足。

甚至有些天賦異禀的Alpha能讓Beta發情。能讓Beta隐約觸摸到，那個充滿了信息素的世界。

在那一瞬間，Beta似乎能看到世界的真相，盡管仿佛霧裡看花，水中望月。

但他們從不在Alpha面前表露這一點。

懷疑和迷茫是一種罪過。而他們身負神的旨意，将永遠無罪。

最後啊，就算膩味了也可以以“信譽失格”為理由将糾纏的Alpha打發走，真是絕佳的點子。

想到這裡，徐熠唇角卻勾起嘲諷的弧度，如果不是越來越多Beta被Alpha騙财騙身，他姑且還會假裝信一信這種論調。

這些人不會真認為工會是全意為Beta服務的吧？……這個由Beta以滿足私欲，監管Alpha為最初目的，并一手促成的組織，早就今時不同往日了。

剛回到家，他就莫名有些焦躁。

‘神碑’的那張照片，他基本可以确定就是那天見到的男人。盡管交流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還是固執地這樣認為。

他甚至因此去看了之前不屑一顧的熱門漫畫，因為兩人的特征很相似。

他知道自己完全沒辦法将兩人等同。他無法代入，因為兩者的性格實在天差地别。

他想象不出來那天見到的Alpha壁咚自己，來一段油膩的名言：“你讓我抑制不住地發情~”

完全無法想象！根本無法理解！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詞？他覺得荒謬，這真是Beta寫出來的東西？可事實上Beta總是格外熱衷聽到Alpha說起發情。

他們總是按捺心中的激動，冷眼旁觀。

真是無法想象。他們想。

但卻讓人不得不在意。受欲望驅使，成為欲望的奴隸，是怎樣的感覺？僅僅隻是性别不同，所見的世界便天差地别麼？但他們明明身處同一世界。

真是難以想象。

但徐熠卻悄悄熱了臉頰。那句話和那個場景都不可能存在，但他總忍不住幻想。就像他知道那個人不可能出現在自己的家宴上……

……卻也出現了。

“等等！”他激動地站起身，又被身旁表情嚴肅的哥哥拽着拉下來。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身着黑西裝，精細地打好領帶，禁欲又漠然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