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胭深吸一口氣。
“走吧。去找他。”
她起身,随手打掉了一個放在床頭櫃上的小鏡子。她剛住進來的時候很喜歡這面鏡子,一直想找機會問問謝知寒能不能帶走。
鏡子随了。
銀質鍍層的背面印着一句話。
[我在消失,我是誰?]
銀的。
朱胭的腦子裡跳了一下。
中古時代經常有傳言說,吸血鬼等邪惡生物無法出現在鏡子裡,因為銀質鍍層不會反射邪惡。
後來錫制鍍層盛行,這些鬼怪又能照應出自己的面孔。
她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下午的衛生間。
她闖進去,砸掉了玻璃。
玻璃背面是錫制塗料,同樣印着一句話。
[我感覺我如此完美。]
她順手撕開右側的牆紙。和其他因為需要招待旅客,所以被多次翻新塗漆的地方不同,牆紙後面的門因為常年不用而保持了原狀。
鮮紅色,像流着血般不詳的紅色木制門上用金粉畫了三個圖案。
一個橫躺着的台燈,一個泳池的簡筆畫,還有一個像日語裡發wa音的那個字,腰部長出了殘疾短小的觸手。
圖案下寫道:
“向偉大的星期六獻上敬意。”
“尊卡比勒陛下的名行事。”
一時間。
朱胭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嗬——嗬——
像是死去的風箱再徒勞的拉出最後一下。
卡比勒。
地獄的萬王之王。
人類最古老的惡意,遵循一切罪惡行事。
這裡是邪/教/徒的大本營,還是信仰最古老邪惡之神的大本營。
“咔哒——”
“滋滋滋——”
門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撓牆,一下又一下,咔哒咔哒,仿佛在試圖打開這扇門。
最後一下。
“咔。”
像是鎖眼裡的東西撞上了正确的地方。
“吱呀——”
門被打開了。
與此同時。
黃文剛和白熹正在城堡裡亂竄,在牆壁上攀爬的奇怪影子,站在鬧鐘裡的腳和死人頭,躲在床下,但是推門而進的是用腦袋行走的詭異怪物。
他們看着登記本,這一間不是,這一間也不是,到底哪一間,那個前台到底藏在哪一間?
二樓找遍了,他們擡頭想要跑到三樓,卻怎麼也找不到三樓的樓梯。
後方又有鬼怪追來。被逼下,兩人跑到了地下室。
門一打開,陳舊的灰塵讓人打了個噴嚏,接着問到了一股奇異的芳香的氣味。
濃厚的,像是人的鮮血那麼濃厚。
地下室。
無數殘肢斷臂堆砌在一起,腐爛的肉塊凝結着黑色的爛泥。
伸手一隻手将兩人重重一推。
他們倒在爛泥上。
“噗——”
謝知寒有點渴,夜裡半醒不醒,迷迷糊糊地摸到了自己的水杯,仰頭喝水的時候從杯底看到了一個深藍色系的鬼影。
他差點嗆到。
抱着杯子。
裹着被子。
“有什麼事明天再講吧。”
“客房服務也要睡覺的。”
“……我還有明天嗎?”死掉的——或者說,靈魂被擠出身體的朱胭凄慘地飄在床邊。“我已經死掉了,是吧。”
五人旅行團,四個是兇手。
其咂舌程度堪稱無知網民進入紅包群,結果千人大群,除了自己全是托。
朱胭就是這個倒黴蛋。她上大三,和學校裡英俊潇灑年輕有為的學生會長白熹談戀愛,她不覺得自己性格上有什麼缺點,能容忍她的脾氣就跟她在一起,不能容忍的話就分開。
但是她沒想到,白熹是那種又不能容忍,又想跟她的錢在一起的類型。
白熹的室友叫關自斐,一個有點涉獵神秘學的青年,大學的時候積極參加各種神秘結社,還認識了現女友妍妍。和自學不成才的關自斐相比,妍妍是出身于女巫世家,她被關自斐勸說,願意幫關自斐試行換魂的秘術。
她的靈魂進入朱胭的身體内。
朱胭變成幽魂,漸漸消亡。
而她代替朱胭去享受那些美好的、富裕的生活。
一人一鬼趴在三樓朝下看。
下面鬼哭狼嚎。
吊在燭燈下的關自斐還活着,胸膛微微起伏,一群神秘人士圍着他舉行黑彌撒。
打開了紅色木門的妍妍半個身體被拖入門後黑色的漩渦裡。
她掙紮着抓住門框,痛苦尖叫。
地下室的黃文剛和白熹倒在屍堆裡,腐爛、鮮活的屍體朝他們一湧而去,骨頭和骨頭相連,皮肉和皮肉相接,一種新的生命正在誕生。
朱胭看着白熹。
“我真的沒想過他會對我下手。我脾氣不好,那又怎麼樣,也沒強求他和我在一起啊。”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嗯——”謝知寒微微點頭,“所以說三觀一緻确實比較重要。”
朱胭不甘道。
“他那麼好看……心腸怎麼這麼狠毒……”
“這種長得像天使但是心如毒蠍的男人太多啦。”
朱胭瞥他。
“你好像很有經驗似的。”
“還好吧。”
“怎麼說?”
“和你一樣而已。”
“你也遇到過這種事?”
“細節上和你不一樣,我知道他在做什麼,會做什麼。”
“什麼意思?”
“就是,我知道他會吃掉我。”
“啊,好可怕的人。”
謝知寒笑了一聲。
“是吧。”
“就好像一個生活在封閉小島的原始人,他們那裡的習俗是舉行割禮,并且覺得,每一個加入他們村的人都要舉行割禮。”
“咦,好落後。你交了個什麼樣的戀人啊,原始人的嗎。”
“這倒沒有,聽說他自修了多門大學的學位。”
“呵呵,人的嘴騙人的鬼,你說名字我聽聽,是哪些雜牌學校。”
謝知寒說了幾個名字。
朱胭沉默了,都是大陸頂級大學。
“這個人……”
謝知寒趴在扶欄上。
“他不是沒文化,也不是沒接觸過先進的文明理念,但是他就是覺得割禮是對的,也希望我和他一起回村子快快樂樂的過原始人生活。”
“你說,是不是三觀對不上?”
朱胭艱難:“有點反社會人格吧。”
謝知寒歎氣:“可能比那個還厲害。”
朱胭跟着沉默。她看着樓下一場鬧劇,一時間竟然什麼也想不了,什麼也想不出,可以說是萬念俱空。
“别擔心。”耳邊傳來聲音。
這個看起來懶懶散散,十分不負責的客房服務安慰她:“明天醒來之後,一切都會正常。”
朱茵不敢置信。
“天黑了。”
客房服務的聲音很輕。
“睡吧,該休息了。”
黑暗降下。
白晝亮起。
夢醒了。
“嗬——”
朱胭驚醒,彈跳似的從床上坐起來。手機上顯示:8月14日。入住青年旅社的第二天。腦子裡亂七八糟,她分不清昨晚到底是做夢還是真實的,白熹要殺她了嗎?妍妍是不是女巫?她一點都分不清,給父母打電話說了這個奇怪的夢,她忍不住掉下淚來:“……我好害怕再也見不到你們。”
此時城堡外突然響起警笛聲。
原來是山下的警務室接到報警電話,說城堡裡一個女性昏迷了,她的同伴行為鬼祟好像準備殺人埋屍。警/察來了,帶走了朱胭和躺在地毯上,藏在地下室裡,趴在洗手間裡的四個人。
臨走前。
朱胭突然說:“稍等,我想見一下老闆。”
謝知寒早就起來了,他拿着工具趴在屋頂修繕房屋,叮叮叮叮叮。朱胭順着梯子爬了上去,風很大,她扯着嗓子:“喂,昨天謝謝你啊。”
“客氣啦,但是房費還要照付哦,不免單的。”
“我才沒有問這個。”
朱胭坐在屋頂上。
“昨晚那些鬼是真的吧。”
“你聽說過海市蜃樓麼。一種特殊天象将遠處的景色投影到沙漠。這裡也差不多,這些人,”謝知寒指指城堡,“他們早就因為邪/祀失敗死掉了,現在出現不過是過去重現而已,都是一些幻想。”
“你之所以能看到他們,并且被影響,不過是受到城堡的特殊磁場影響罷了。”
朱胭質疑:“我才不信。”
謝知寒看她:“那些是夢。人的夢境是很神秘的,你會夢見這些壞人,也會夢到我。”
他笑起來有一種特殊的美感,讓人面紅耳赤,手足無措,仿佛一瞬間被什麼攻擊到了,開始不由自主的像獵物一樣躲藏,想将目光藏在草叢裡,把呼吸藏在湖泊中。
朱胭猛地轉過頭。
她在奢華世界的海洋裡遊過泳,在鋼鐵叢林裡狩過獵,如今竟然要在這一個小小的城堡裡崴腳。
朱胭跟着警/察下山了。
孤山城堡依舊孤獨的伫立在天空下。
他看了一眼昨晚被四個人來回折騰,雖然沒有徹底報廢,但是一些角落上的磕磕碰碰也足夠頭疼的城堡。
要不賣掉,或者幹脆仍着不管好了
他深深歎了口氣。
沒錢啊。
一個星期後。
正在賣掉城堡還我自由和祖宗基業不可輕易放棄中左右搖擺的謝知寒接到了一條短信。
[打擾了,我是朱胭,不知道你還記得我嗎。是這樣有一個節目空出一個邀請名額,如果你願意去的話,我可以幫忙推薦一下。名字叫《鬼怪有約》,我覺得和你很适合,悄悄說一句,報酬很豐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