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六七十年代，方濟各神父身上出現了神靈啟示的痕迹，他面容發光，如同從火裡走出向先知指引方向的天的使者一般。無數信/徒拜倒在他身邊，接受神賜恩典。

方濟各神父之後，戴裡身上發生的奇異自燃現象可以說是第二個被大衆所熟知的“神靈啟示”，盡管這啟示是“天罰”。社會上議論紛紛，有人說戴裡是惡魔轉世，将來會掀起世界大戰，也有人說戴裡是惡魔的受肉，一定會為禍人間，而神深感人間不易，所以将禍災掐滅在襁褓中。

一時間戴裡成了惡魔的别稱，成了網絡裡的标志符号。

兩位老人不接受這種解釋，散盡家财，尋求大靈媒、大驅魔師的解釋，可惜答案大同小異，都是戴裡身上有邪惡和聖潔的氣息交替。他的死亡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好事。

如今三年過去了。

《鬼怪有約》的靈媒再次登門，面對這個陌生的年輕人，老人問：“是的，他是被燒死的，那麼，你來說說，他是被什麼燒死的。”

明修重重說：“被火，你要是想知道你孩子怎麼死的，你最好配合我。”

明修：“我來這兒就是為了查明白到底什麼燒死了他。”

老人搖頭，他歎息着要關門。

明修一把攔住門扶手，他靠近，身體幾乎要擠進門框裡，臉上呈現一種躍躍欲試的逼迫：“你什麼意思。”

老人擡起沉重、松弛的眼皮，那眼神無波無瀾，像是一片安靜的、快要曬幹的鹽湖：“你什麼都不知道。”

他說：“你甚至不如他們。”

明修被老人趕了出去，他臉上有點尴尬，停頓了幾秒，他朝攝像機解釋：“老人不想提起傷心事，呵呵。”

彈幕：

“沒關系啦，明修。”

“哈上門幫他還擺這副臉。”

“家族遺傳吧。”

“有什麼樣的小子就有什麼樣的老子。”

“見子如見父。”

“對一個失去了孩子的老人這麼講話不太好吧。”

“？活體聖母？”

“聖母v50。”

明修在老人這裡吃了閉門羹，他面上沒露出什麼，轉頭找了個咖啡店把三年前戴裡發生的所有事和推論都看了一遍。

三年前第289期節目結束後，老人把召喚師告上了法庭，要求恢複他兒子的名譽權，最後這個官司以場外調解告終。節目組賠了老人一筆錢，召喚師也很直白的告訴老人：“我隻能說我看到的，神聖就是神聖，肮髒就是肮髒。”

如果戴裡的死和神罰有關，那麼這個神是什麼神？

明修抓住這個要點之後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圖書館，朝管理員借了所有和宗教祭/祀有關的記錄。

地方志從開天辟地開始說，最初神創造了人，人在地上繁衍生息，聰慧且強壯的人群裡誕生了智慧且果決的首領，他帶領百姓狩獵采集，讓所有人安居樂業。

每當重要節日，首領都會帶領百姓開始祭/祀火神，火神帶來了幹旱和災難，但是祂同時帶來了火種和溫度，讓原始公社的成員們躲過寒冷的冬天，可以繁衍生息，他們繞着火塘唱跳，将祭/祀的畫面刻在石頭上，如今雇一個導遊可以去獨山原始公社文化遺址的山洞裡看看這幅壁畫。

使用狩獵采集作為生産方式，公有制的分配制度的原始公社過去之後，緊接着是奴隸社會。奴隸主戰勝強敵之後會将俘獲奴隸投擲到火塘裡面，美其名曰将敵人獻祭給神，保佑他百戰百勝——但後世學家推論，這樣頻繁的大規模獻祭主要是消耗人口，解決糧食短缺的問題。

當奴隸社會被封建王朝取代之後，古老的皇帝依舊堅持着獻祭火神的傳統，祭司将火神稱之為阿鯈，代指火流淌時細長蜿蜒的模樣。

冶金技術發展之後，獨山地下發現了大量的金礦。金礦通常出現在地塊波動較大，常有火山噴發的地界，湧動的岩漿會将地下的金子噴出地面，河水流過，裹挾着金子一同朝着下遊奔去。獨山這裡并不處于闆塊交界處，但奇異地出現了衆多金礦。

于是百姓相信是阿鯈帶來了金子，由此，火神之祭/祀如火如荼。

當工業第一次革命，礦脈被挖掘殆盡，阿鯈從被祭/祀的對象變成了當地大族的族徽，當刻印着阿鯈的礦車開到路上時，人們紛紛憧憬道：“這就是那個坐在金礦上的家族啊。”

明修對着地方志上的地址，又攤開地圖一一對照，發現最開始祭/祀阿鯈的地方就在塗水一号礦洞。

他起身，餘光瞥見前台的圓臉女生對着他擡起了手臂。

服務台邊站着三個人。

其中一個像是自帶一層光，一種奇怪的朦胧的東西從他的皮膚落到他的指尖。隔着一層電視屏幕尚可以客觀的欣賞這種美麗，但若在現實中相識，會有一種異常的踟躇，如同自慚形穢，因而掩面不敢直視對方。

太漂亮了。

以至于讓人彷徨失措。

明修自負與自己天資絕頂，自記憶以來，未曾敗給誰，未曾有過未戰而言退，那種奇怪的、被征服的失敗感讓他充滿憤怒。站在二樓，他冷淡的面孔上揚起微笑。

他不會輸給這個人，他不會給這個人行一點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