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
謝知寒有一個叫“DAIMON”的朋友。
他沒有告訴父親。
教授曆史的老師是城堡裡第二個大人,他不論冬夏都穿着黑色的西裝,見面的時候會摘下帽子禮貌又親切地問好,兩撇彎彎的白色胡子就像是跷跷闆,嘴巴翁動的時候上上下下。
小知寒托着腮幫子,眼珠跟着一上一下的轉動。
他學曆史,學文學,偶爾會在課間聽老師拿出小提琴拉一首短暫的曲子。
夏天的風聲是複雜的,它刮過草地,刮過樹葉,刮過城堡冰冷的石壁,它從溪水上輕聲飛過,濺起的水珠落在河邊的葉子上,像一枚小小的玻璃珠。
在寂靜又喧鬧的孤山古堡上。
他和老師在沉默中對坐,像海一樣沉默,但空中的音樂帶着他們的靈魂飄蕩。
如果老師是他的父親就好了。
他一定不會如此寂寞。
他懷抱着這種想法,誰也沒說,在課程結束後悄悄爬進了老師的後備箱,小孩子的想法簡單的像一條直線,好像隻要走進老師的家裡,就能堂堂正正坐在溫暖的壁爐前分享蛋糕。
他翻過山,越過河,穿過嬉鬧的人群聲。
他在後備箱裡像快要死掉的小蟲子一樣被頑童抛上抛下。
而後,車停下。
他掰着指頭。
在黑暗悶熱的狹窄空間裡掰着自己的指頭。
在不知道多少遍數到自己小拇指的時候,他從後備箱裡爬了出去。老師家是一處偏僻又安靜的二樓别墅,翻過石頭砌成的低矮圍牆,踮着腳趴在窗戶邊上。
老師坐在桌子旁邊,他慈祥的妻子正在一旁織毛衣。
年幼而小孫女在地毯上撥弄毛絨玩具球,她攀爬到祖父的腳邊,拽着褲腿爬到老人的膝蓋上。她做了小知寒想做、但是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拿着胖胖的手指一下下戳着那兩截白色的胡子。
“爺爺。”小女孩貼在老人的肩膀上,“今天回來得好晚啊。”
“以後早點回來好不好。”
他踮着腳站在窗外,不知道怎麼地突然流下淚來。
原來其他人是這樣生活的啊。
窗邊放着老太太種的綠植,被黃色的室内光照着,也帶了溫暖的熱度。
“……以後可以不去那個城堡嗎……”
“……多花點時間陪陪我和奶奶……”
聲音漸漸遠去。
他一邊抹着淚一邊往回走,穿過寂靜的街道,月光撒到路面,像是一條波光盈動的河流,他穿過小溪,水珠靜靜的安憩,蟲鳥一片寂靜,在天色微亮的時候,他走到了孤山城堡的門口。
父親的車子沒有回來。
他昨晚沒有回家。
昨天那場離家出走的宣誓并沒有被看到。
被河水淹沒的蟲子在臨死前拼命掙紮,但沒有人在乎它的努力。
“知寒。”
小小的聲音響起。
大門旁的花廊下站了一個小小的人影,他穿着白色長袍,像是要蒸發在晨光裡面的露珠。
攀爬着架子的風車茉莉在清晨的霧氣裡微微晃動。
“我一直在等你。”
“我等了好久,我很好怕你會消失。”
他走過來。
攥緊小知寒的雙手。
“以後不要離開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