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上工作服,她推着裝滿體育用品的小車走過籃球場地,賽事激烈精彩,她也随意看了一眼。
而這一眼,便迎上了朝她飛速而來的籃球。
宗鹽要躲,卻被推車擋了一下,最終沒有躲過,籃球狠狠砸在她的太陽穴上。
一瞬間,眼前漆黑,直冒金光,劇烈的疼痛和暈眩感摧枯拉朽地襲來。
有人跑到了她身邊,滿懷歉意地問她還好吧。
宗鹽很想給他一拳,然後再問他好不好。
可惜現在不能這麼做。
好不容易睜開眼,生理性的液體糊住了睫毛,她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一張面熟的臉孔,年輕俊朗,劍眉星目,摸着脖子不知所措地打量着她。
“不好意思啊,我攔球一直不注意力度,要不送你去趟醫務室?”
“呵呵。”
不等宗鹽拒絕,又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
男生不滿地回頭:“老司,你笑屁啊?”
司疆:“小樹樹,這位可沒你以為的那麼脆弱,她生命力比小強還頑強。”
陳柏,也就是司疆的發小兼兄弟,問:“你認識?”
司疆:“和這種人不熟。”
随即就不再看熱鬧,回了球場。
隻剩陳柏尴尬地留在原地,試圖挽回:“要不這樣,同學,我們加下微信,我轉醫藥費給你。”
宗鹽本不想加,又想到了月底要支付的貸款,沉默地掏出了手機。
陳柏利索地直接給她轉了一千,轉完直接删除了好友,收起手機,随意道了一聲:“抱歉啊。”
一切好像都沒有發生過般,他跑回了球場,重回到那個熱鬧激情的世界。
宗鹽蹲在地上緩了一會兒,直到那股暈眩能夠忍受,才起身,推着車慢慢走開。
晚上沒有課,宗鹽去了離學校二十公裡開外的小區做家教。教的是一個男孩,脾氣驕縱,坐了幾分鐘便會開始吵鬧,讓他做題,他寫了沒幾分鐘,就在紙上畫畫。
幸而家長給的錢多。
宗鹽皺眉看他搗亂,把試卷抽回來,上面畫的竟然是一個生殖器官。
她把試卷直接撕了,重新拿出一張,拍在桌上:“重寫。”
男孩張大嘴巴傻傻地看着她,似乎不理解為什麼她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明明給班上其他女生看,對方都會臉紅羞惱,甚至發脾氣。
“寫完了,我會拍給你家長看。”
這是必須的反饋。
男孩這才不甘地又拿起筆,狠狠地在紙上寫字,筆尖劃開紙張的聲音在夜裡格外的刺耳。
宗鹽掐住眉心,抵禦來自頭顱裡的不适。
下午被砸到的地方已經青紫,随便一碰,就針紮似的疼。
也是突然想到這件事,宗鹽拿出手機,把微信錢包裡那一千劃了出去,看到巨大的數字減少了一些,才滿意地關了屏幕。
下課出門前,家長熱心地送她到門口,還叫着:“小英,來跟老師說再見啊。”
男孩微笑地走過來,禮貌地揮手:“老師下次見。”
家長這才滿意地讓他走,還不放心地問:“宗老師,今天孩子表現怎麼樣啊?沒有麻煩你吧。”
“沒有,他表現得很認真。”
“那就好。”
宗鹽點頭,關上門,轉身走到樓梯間,把口袋裡的紙團扔進垃圾桶。
她沒有直接回學校,反而轉乘公交車,來到了不知道幾環開外的一棟爛尾樓盤。
熟門熟路地避開打瞌睡的保安,鑽了進去。
最裡面的一棟,1301,便是她曾經的家。
整棟樓都是黑着的,曾經轟轟烈烈的維權過後,并沒有迎來什麼進展,資金斷裂,填也填不滿。
有一些居民懷揣着無奈和憤怒,依舊選擇直接住了進來,勉強扯了電,拉了水管,即使常常故障,也能勉強過下去。
但是随着時間的流逝,他們也再次搬走了。
宗鹽打開門,水泥地,白粉随意刷的牆,簡陋的家具随意擺放在角落,那兩個人的遺物依然留在原地,宗鹽沒有扔掉。
生父家暴酗酒,生母精神病出軌成瘾。從小圍繞在耳邊的,除了争吵就是撕打。
生父被氣死後,生母很快就把錢花光,為了自己的消費欲,她僞裝了自己,接近了一個年輕她近十歲的男人,哄着他買了這套房,簽在自己名下,成功嫁給了他。
結果領完證後,繼父才知道自己還多了個繼女,明白自己被騙,溫和的外表撕裂,他抓着生母的頭發,拖進了卧室裡。
又是熟悉的哭喊聲。
宗鹽麻木地站在大門口,沒有人讓她進去。
不知生母使了什麼手段,繼父勉強接受了她,不過在家裡始終視宗鹽為空氣。
後來……
後來房地産商暴雷,房子爛尾,家裡的氣氛更加緊張,生母重新迷上出軌,繼父辭了工作,整日去各個部門門口維權抗議。
在一次和保安的沖突中,被打傷了腿,落下殘疾。
生母想離婚,繼父不願意,兩人又爆發戰争。生母頂着滿臉傷,跑出去,被車撞死了。
宗鹽從此跟着繼父生活在爛尾樓裡。
直到繼父也死了。
宗鹽拿起掃把,簡單地收拾了一下。
她推開廁所的門,準備拿拖把浸水。
看到挂在牆上的一條鎖鍊,怔愣良久,想起了很多不快的回憶。
她蹲下,撿起鎖鍊,冰冷的溫度似乎要直達身體深處。
最終,她把鎖鍊放回了原處,重新打掃衛生。
沉重的鐵環躺在地面,似乎在等着有一天,能重新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