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兩位老人就湊上前查看慰問。
黃曉梅低頭觀察杭璇右腳，問道：“醫生怎麼說？傷得嚴重嗎？”
杭璇笑着搖頭：“不嚴重，醫生說養幾天就好了，您不用擔心。”
黃曉梅這才放心些，扶着杭璇走向沙發。
“剛剛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這就腳崴了呢？”
想到适才的風波，杭璇心虛一笑，偷偷看向一旁為自己提包的林煦：“就是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啊？”
兩位老人顯然不信，互相對視了一眼。
餘光發現林煦神色有異，林季同面向孫子：“是不是你沒好好開車，路上出事了？就這麼幾步路，怎麼會摔呢？”
林煦罕見地錯開老人的目光，說話扭捏：“不是的爺爺，不過……确實是我的原因。”
“你說你平時挺沉穩的呀？怎麼今天送個人還把人送傷了？”黃曉梅語氣中滿是無語，扶着杭璇起身，“奶奶帶你去樓上，給你準備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就在林煦隔壁。”
“好的黃奶奶，”杭璇跟着老人一步一步上台階，想了想說道，“其實不能全怪林律師，我自己也有責任。”
杭璇本意是想為林煦開脫，沒想到黃曉梅卻從中品出了另外一層意思。
她回頭别有意味地盯了林煦一眼：“剛剛吃飯的時候還叫林煦哥哥，現在又叫回林律師了，看來真是林煦害你摔的。”
诶？
杭璇腳步一頓，慌忙補救：“沒事的黃奶奶，我就是腳扭了一下，不是什麼大事。”
林煦沒想到黃曉梅能從這點蛛絲馬迹裡聽出端倪，先是一愣，而後嘴角上揚，拎着杭璇的東西上樓。
他奶奶雖然敏銳，但方向錯了，律師的稱呼聽着比哥哥順耳多了。
林季同眼尖捕捉到孫子的笑容，看着他一路輕松上樓，好像比吃飯時候心情好？
*
腳不方便，杭璇不能出去走動，待在屋裡沒事也無聊，便趁着周末拉着林煦把滿文剩下的一點尾巴教教完。
翻動着平闆上之前記下的筆記，杭璇說道：“總感覺學了之後也沒辦法做到你那樣的翻譯。”
“這很正常，”林煦收拾着桌面，俯身跟着她看向那些筆記，“隻會認還不夠，還得多看漢文奏折、漢文檔案，學一些套路，這樣才會翻得地道些。”
“慢慢來吧，翻譯本來就是一門大學問，你檔案翻多了之後會熟練起來的，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我也不是一下子就翻成這樣的。”
杭璇仰頭，恰好觸及林煦下巴：“你當初是怎麼想到學滿文的呀？我們學清史的都不一定會滿文。”
“也是機緣巧合，”林煦笑道，“我記得當初看到一篇論文，和之前看到的一篇觀點截然相反，但重點是他們的依據是同一篇檔案，我就把那篇檔案找到完完整整看了一遍，發現裡面提到的相關内容隻有兩句話，完全不足以支撐任何觀點，之後我就在檔案館查有沒有其他相關的檔案，發現很多都是沒有翻譯的滿文檔案，就邊學邊上手了。”
“所以哪篇論文說的是對的？”
“哪篇都不對，”林煦直言不諱，轉身将書放回書架，“都隻是看到什麼引用什麼，前後沒有一點邏輯，沒有系統全面地去查檔，怎麼可能得出建設性的發現。”
杭璇抿了抿嘴，古怪地看了林煦一眼：“總感覺你在暗戳戳罵我們。”
林煦失笑：“沒有沒有。”
“就當你說的是實話。”
杭璇将平闆息屏，起身要回自己房間，卻見林煦招呼她走近。
“我說之前一直找不到我當初學滿文記的筆記，原來在這。”
林煦從書架底層抽出一本筆記本，輕拍了拍灰，而後翻開。頁面已稍稍泛黃，但裡面保存完好，是熟悉的隽永字迹。
“這是你以前記的？”杭璇細細掃過頁面上的筆記，笑道，“你那時候學得好認真啊！”
“是啊，那時候遇到不懂的還會趁蹭課的時候去問你們院的老師，搞得他們都以為我是你們專業的。”回憶起大學時光，林煦感慨萬千，“錢老師知道我是法學院的後還讓我跨專業保研，說他肯定收我。”
杭璇跟着笑出了聲：“我說呢，難怪我導師和你關系那麼好。”
林煦将筆記本遞給杭璇：“你要嗎？可以參考參考。”
“好啊，”杭璇擡手接過，“那我就借一段時間。”
“我幫你拿吧。”
林煦拿過杭璇手上的平闆和筆記本，扶着她往外走。打開房門，樓下依稀有談話聲傳來。林煦撐着門，讓杭璇先走，而後把門輕輕帶上。
“林煦不是在嗎？我就說嘛，車子停在外面，人怎麼會不在呢？”
對方聲音響亮，杭璇探頭往下望，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看樣子是剛要走，聽見樓上的聲音又停下了。
隻是林煦爺爺奶奶的神情看起來有些不對，仿佛有些尴尬，還夾着幾分無奈。
這是怎麼了？
“呂奶奶好！”林煦沖樓下的老人打了個招呼，而後是微不可察的歎氣。
“林煦啊，快下來，你爺爺奶奶還騙我說你出門了，這不是在呢嗎？”呂燕擡頭看向樓上，看見林煦身旁的杭璇，神色一變，“那姑娘是？”
“這姑娘是林煦女朋友！”黃曉梅急中生智，搶在杭璇之前開口。
啊？
屋内衆人大驚，除了呂燕，其餘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黃曉梅身上。
“女朋友？”呂燕自下而上打量着杭璇。
“啊，對啊，”黃曉梅朝杭璇拼命使眼色，“林煦這不是趁着周末把女朋友帶回家來給我們看看嗎？”
林煦不敢看杭璇一眼，本想扶她下樓的手虛懸在半空，進退兩難。下一秒，杭璇主動搭上林煦的手，對樓下的老人嫣然一笑：“呂奶奶您好，我是林煦女朋友。”
“你好，”呂燕神色黯淡了幾分，轉向黃曉梅和林季同，“怎麼剛才不說呢？虧我還想給你家林煦牽線。”
“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不好開口嘛，隻能騙你說他不在家，”林季同随機應變，将前後的事連貫起來，“總不能當面拂了你的好意。”
“行吧行吧，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呂燕歎了口氣，“那我先回去了。”
聽見關門聲，杭璇這才放開林煦的手，擡頭沖他眨眼：“怎麼樣？我剛剛反應不錯吧？”
手中的溫度驟然消失，林煦斂去眸中異樣，手肘向後挪了幾公分，輕輕扶住杭璇手臂：“剛剛謝謝你了！”
“不客氣，”杭璇一步一步走下樓梯，好奇問道，“不過為什麼要騙那位奶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