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樂門那些纨绔子弟哪懂什麼戲文?他們盯着的是我水袖翻飛時露出的凝香玉肌。那年我和艾操在百樂門的一間茶館裡唱戲時,台下總有人往台心擲銀圓打賞,鋪在台面上的錢如同六月下雪一樣,光芒耀眼。我們正要撿錢,忽見茶客們如潮水分開。一隊禁軍魚貫而入,刀鞘上纏着猩紅綢帶。為首的将領伸手來捉我腕子,被我反手一剪劃破手背,血珠濺在台面的銀圓上,像雪地裡綻了紅梅。我和帶隊的開幹,卻赢不了他。艾操過來幫忙,但寡不敵衆,被十幾柄長矛架住了脖頸。禁軍并不要錢,撂下艾操,直接将我帶進了皇宮。”
聽奶奶多次提到艾操,方歡回憶起畢羅教教主霍思珍在送她和方喜去禺州、為太子郝無懼的生日宴會獻舞前,跟她們講的一番話:“方歡方喜,我是派你們去執行任務,目的是迷惑、監視和控制郝無懼,随時掌握南丘的方針政策和戰略計劃,不是叫你們去享福的。你們必須嚴格遵守教規,否則将受到嚴厲的懲罰。今天我就破例說個秘密,跟你倆講講叛徒艾操的下場?,算是事先給你們提個醒。艾操此人,出身微賤,幼年失怙失恃,演武唱戲營生。唯一的姐姐被征入宮。他孤身漂泊,最終投軍入南海水師?,被海事總領霍實誠?看中,收為心腹。霍實誠号稱“?戲龍水手?”,乃江湖五傑之一,麾下精銳無數。艾操能被他賞識,自然有其過人之處。為表示對部下的關懷,霍實誠進宮面聖時,還特意找到太監堅攻初,幫艾操詢問他姐姐艾竹蔓的情況,得到的回複是其人已經被遣散出宮,不知所蹤。艾操找不到姐姐,隻能作罷。因他經常與公子霍由及小姐霍飄一起練攻習武,日久漸生情愫,喜歡上了霍飄?。霍飄也很看好他,隻是未做抉擇,因她還有另一個追求者耿幹,也是霍實誠的心腹愛将。那時的艾操意氣風發,信心滿滿。後因郝漢于北州發動兵變,颠覆政權,篡奪江山。霍飄與其兄長?霍由?被迫流落?到天魔島?,暫避鋒芒,志在東山再起。艾操追随舊主,忠勇可嘉,卻不幸在回聲谷劫賈臨風的镖?時,被順定镖局總镖頭藍湛水?一锏砸斷手臂,成了殘廢。回到天魔島後,霍飄憐他傷殘,安排他管理?那些專門負責造娃的種公,可他卻自卑多疑,認為小姐在嫌棄他,于是暗中?唆使韓含和施西叛逃?。結果被細心的霍飄事先察覺設伏,霍由親手将其擒獲,按天魔島的規矩把他投進了鼠坑?,頃刻血肉盡銷,白骨森然。不管艾操曾經多麼優秀,也不管他與霍飄有何舊情,隻要犯了規,就得死。方歡方喜你倆記住,畢羅教的教規,不容情面,背叛者絕無善終!?望你們好自為之。”
很顯然,霍思珍口中的艾操就是奶奶的親弟弟。可是她明知道艾操已經死了這個事實,卻不敢跟奶奶實話實說說,怕老人家受不了這個打擊。
艾竹蔓也不知道方歡心裡頭在盤算啥,緬懷中帶着遺憾和不甘道:“那國王霍世有正值韶華,風華正茂。他特喜宮帏之事,沉溺女色,初見我時兩眼噴火,嘴角流涎,第一個晩上就臨幸我八次。聽我唱戲,看我練拳,連續半個月往我掖庭中鑽。說的那些話喲,蜜蜂都能被甜死。可是接下來的日子,他來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一個月後便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我聽宮裡人說,國王滿腹詩書,文采斑斓,愛題詩作對。他重文輕武,真正寵愛的是王後馬幼莎和于宛昕、童玉潔、駱靜、萬柳等幾個王妃。她們都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所不精的女子。奶奶偏偏不喜歡那些酸不溜丢的東西,喜歡也沒用,因為确實玩不來那種高雅,如同他們玩不來剪刀一樣。後來我就一直地落寞着,直到被遣散出宮。”
方歡見奶奶說得累了,自己也渴,趕緊下床喝了杯涼茶,又倒了一杯端給奶奶喝。而後搬了條高凳子過來,擺在奶奶的床邊給她放杯子。
艾竹蔓抿了一小口,也沒急着放杯,續言道:“被遣散出宮之後,我一個人舉目無親,孤單無依,首先想到的就是找艾操,可人海茫茫,我領到的遣散費都花光了,始終沒有他的任何消息。當時走投無路,我恨起了國王霍世有的自私和冷漠,卻無奈他何,便移恨遷怒于那些喜新厭舊薄情寡義的男人,于是我改名漫逐愛,就是用艾竹蔓倒過來的諧音。我重操舊業,走街串巷表演武術,唱戲賺賞錢,同時物色心目中的對象。積累一些銀錢後,我召集三十二個長相不錯卻被男人玩而不娶或是娶了又棄的姐妹,在沙漠綠洲建立久品戀池,并自封門主。但凡歧視女人、玩弄女人、糟蹋女人的渣男,隻要被我們曉得了,就不擇手段把他們弄到這裡,逼其為我們服務。玩慘之後,沒錢的就剪了他那往女人身上使壞之物,有錢的則通知他家裡花錢贖人。不肯就範的和事後失信的,結果都将是,愛物即無!”
“愛物即無!”方歡裝出怕怕的小表情,明知故問道:“奶奶,您是說用小剪刀咔嚓掉那些壞男人的命根子嗎?”
艾竹蔓頗覺自豪地嗯了一聲,昏黃燈光映照着她棕色的瞳仁,在灰白的牆壁上投下哆嗦的暗影,仿佛月牙刃舌在嗅探着殘留的血腥。
方歡注視着奶奶那種說着就解恨的神色,似乎看到了她當年割根剜卵的決絕,不由好奇地問道:“奶奶,那蛋蛋能吃嗎?”
艾竹蔓悄聲道:“這個不能說。”
見奶奶一臉陶醉的樣子,方歡就猜到答案了。她不由自主地吞了把口水,貌似忒向往這種特殊食材,細聲低語道:“奶奶,殘忍會不會遺傳呢?”
“殘忍?男人不殘便不能忍,受傷的永遠是女人!”艾竹蔓白了她一眼,情緒有點激動,又旋即歸乎平靜,情深款款道:“不過也非全是這樣,好男人還是有的,然可遇而不可求。”
那麼,奶奶心目中的男人到底是什麼樣子呢?又究竟是何方神聖呢?方歡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