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床上的清河先生卻朝魏大夫道了謝，“多謝大夫，某願意一試。”
魏大夫這才不去計較馮雲野的咋咋呼呼，朝清河叮囑了一句，“最近少思少慮。”語罷又覺得自己話多歎了一句，“算了，說了你可能也不會聽，喝藥吧。”
說完便帶着小童去了隔壁，馮雲野看着老頭兒灑脫離開的身影，恨不得追出去揪對方的白胡子。
身後清河卻朝門口看了一眼，老大夫人精明着，在客棧住了一晚上，怕是已經猜到些什麼了。
不過，不要緊，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
“雲野，你把信紙給我。”清河道。
馮雲野，“老頭兒剛才才說了，讓你少思少慮。”
清河隻是看着他。
半響馮雲野在他平靜目光的逼視下掏出了那節竹筒遞給了他。
信是由信鴿送來的，裴勇的字迹。
派出去借着流寇名義打劫清源縣富人和縣太爺的兄弟們都回了大青山，所得錢糧都按照原定計劃藏好了，一切順利。
但是有一點，待裴勇帶着人回到大青山時，原本留守在山裡的霍英下山了。
還是跟着一群村民下山的。
霍英簡直是瘋了。
裴勇在簡短的字裡行間怒斥霍英違反軍紀，隔着幾百裡還不忘在清河先生面前給那不懂規矩的霍英上一回眼藥。
“他下山了？去的還是洪廟村。”清河看着紙條上的字迹，腦仁突然一陣陣的疼，仿佛是那簡短的幾行字眼裡有什麼東西刺激得他再次出現了眩暈狀況。
洪廟村，那個小丫頭不就是洪廟村的人嗎？
原先他派人盯了對方幾天，後來這邊計劃需要人手，不得不把人給撤了回來，沒想到霍英也摻和了進來。
馮雲野也皺眉，“他怎麼老是這樣。”
霍英這人實在是不識趣，都說入鄉随俗，到哪個山頭唱哪兒的歌，他卻非要搞什麼對立，他們那群人自己抱團也就罷了，還總是想着瓦解他們，而且他還看清河先生不順眼。
“早知道就不該救他。”霍英這種不服管教的人就是個犟種。
“慎言。”清河沉聲道，他忍住大腦的疼痛感，将那紙條往燭火上引，瞬間點燃化為了灰燼。
霍英可以不顧大局，但他不能，而且，他也決不會讓霍英破壞他的計劃。
他揉了揉眉心，讓馮雲野代筆，“讓他留在洪廟村，暫時不用歸隊。”
馮雲野忍不住撇嘴，“先生可真是……”
想說心軟的，可是一想到之前霍英被先生制得翻不了身，又覺得心軟一詞用得不妥當，隻能說，嗯，“老謀深算！”
清河輕笑，“我隻是物盡其用罷了。”
留一個霍英在山裡，保不準還會給他捅婁子，正好他自己跑下了山，剩下那批人也便沒了主心骨，出不了大亂子，他的計劃也能順利點實施。
想通了這一點，清河不再去考慮霍英，這個人身上還有利用價值。
他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吩咐下去，今晚上，按計劃行事。”
當夜，清源縣于縣令想趁夜離開，結果馬車剛到城門就被一群流氓混混堵了，他們膽大妄為，竟敢哄搶縣令的馬車。
于縣令身邊僅剩兩個衙役，卻帶着三輛馬車，其中兩輛馬車裡都是他的夫人小妾，兩個衙役雙拳難敵，眼看馬車被人潮圍住，哪裡還顧得了于縣令，撒開腿就跑了，留下被推翻的馬車，于縣令被困在翻到的馬車裡，再也顧不上禮義廉恥大罵起來。
“你們這幫刁民，本官可是朝廷命官……啊……”
趁亂中不知道是誰踩了他一腳，那力道之大，于縣令隻覺自己左腿一股尖銳的刺痛，他仿佛聽到了骨裂的咔嚓聲。
于縣令差點痛厥過去。
凄厲的慘叫聲混合着那輛車女人的哭聲，他傷了腿被困在馬車裡出不去了。
于縣令隻覺吾命休矣。
然而混亂并沒有持續太久，痛得快昏厥過去的于縣令隐約聽到了拳腳相加的聲音，還有一聲呵斥，“縣令大人可是清源縣的父母官，爾等膽敢阻攔縣令車架，大雍律令容不得爾等造次……”
于縣令：“……”嗚嗚嗚，聽到這句話他居然覺得自己變得高尚了起來，不過，快來救命啊！
于縣令終于等到了有人來救他，隻見那人掀開馬車簾子，将他小心翼翼扶出來，期間因為他傷了腿動不了，便由另外一個個子高壯的青年背起來，送回府中。
于縣令痛得臉色蒼白，還不忘下令，“給本官扣住那些刁民，啊……”
随行的師爺痛哭流涕，“大人，他們，他們跑了。”車上的财物也都被那群刁民一搶而空了，連幾位夫人小妾身上的金項鍊耳墜子都一道被搶了個幹淨。
聽到這些話，于縣大腦天旋地轉，他僅剩的财物啊。
他連縣城城門都還沒走出去就被搶了。
這般膽大妄為的刁民，他要找到他們，殺光他們。
“給我搜，搜出來，本官要宰了他們。”于縣令幾乎咬牙切齒道。
等他好不容易回到府邸，有大夫來替他裂開的腿骨綁上木闆，期間又是撕心裂肺的慘叫，吓得大夫臉色慘白，比他這個傷患還要搖搖欲墜的。
“剛才出手的那兩個人呢？”于縣令灌下一碗湯藥，聽着室外自家的莺莺燕燕的嘤嘤哭聲，隻覺煩不勝煩，趁着自己還清醒着，他忙問道。
師爺立馬上前，“那個文弱書生叫清河，另外一個叫雲野，是兩兄弟。”
于縣令随意擺擺手，“拿點東西打發了。”
不就是出手幫了他一下嗎，難不成還要他一方父母官道謝，看那兩人穿着普通也不是縣城有名人物，随便打發掉得了。
更何況他也有私心，他一個縣太姥爺，被自己治下百姓推翻了馬車困在車裡出不來的醜态就這樣被那兩個人看見了，權威大打折扣，以後還怎麼服衆？就怎麼想怎麼不舒服。
如果不是現下他手裡沒人，按照他的脾氣，私下裡弄死那兩人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此次師爺卻沒有捧哏應和，猶豫道，“大人，您看，現如今我們錢财兩空，是離開不清源縣了，縣衙的衙役也就剩那麼兩個了。”
“還是，跑路了的衙役……”師爺磕磕巴巴地說着，隻因那兩個跑掉的衙役現在還沒回來，也就說，如今的縣府别說灑掃的仆役了，連守門的都沒了。
于縣令腿還疼着，瞪他，“有話不能快點說？”
師爺便鼓足勇氣，“我看那位壯士武力不凡，不如，留在身邊也好有個照應。”
他們現在跑不了了啊，流寇馬上就要來了，當先就是拿于縣令開刀，他這個師爺本來也是要跑的，結果運氣不好，财物被搶光，現在能躲去哪兒？還不如找些勇士留在身邊自保。
要死了也能推出去擋一刀不是？
于縣令困在馬車裡是沒看到那青年出手，他是被震驚住了，反正如果于縣令不同意他就想辦法留下那兩兄弟。
于縣令被師爺這麼一說也後知後覺了，他比任何都清楚如今的清源縣的真實情況，民心早散了，百姓聞訊逃離，整個縣城十室九空，留下來的也實在是走不了的。
如同今晚上的哄搶，保不準還會再有，他縣令的威儀不再，赤手空拳更是沒轍，連一幫刁民都沒法收拾。
于縣令在痛疼中思索，“那就……”也就在此時灌下的那碗藥起了作用，他的雙眼瞬間變得渾濁，隙開的嘴皮最終閉上，就這麼昏昏欲睡了過去。
師爺見狀又喚了好幾聲，還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對方的鼻翼，眼裡的谄媚也在此刻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記輕蔑的眼神。
“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