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遙像個娃娃一樣老實地任雙子衣匠擺弄,思維放空去想着他這幾天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
他不知道為什麼族老突然決定要讓他結婚,更不知道為什麼媽媽竟然也同意族老的決定。
明明媽媽一直告訴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其實并非女兒身,但又在他要拒絕時跟族老站到了一起。
什麼“家族式微好拿捏”“真知道也沒膽子說”,甚至連“婚後不同房”和“暴露後滅口”都說給他聽了。
紅蓮遙想不通,雖然他一直清楚紅蓮由依根本不是表面看起來的溫婉性格,但他記憶中的母親從未有如此冷酷的時候。
媽媽好像對他跟之前不一樣了。
為什麼?因為他完全繼承了業火嗎?
可異能力并沒有什麼變化,該看到的、能燒掉的還是那些東西。
他也根本不會族老說的那樣,因為什麼過多接觸死者之罪而被黃泉國引渡。
如果過多接觸死者就會死掉,那殡葬行業沒有異能力的普通同行們還要不要活了?
“小姐,服飾全部都收拾好了呀。”
“小姐穿着比任何先祖都好看嘛。”
左右對稱的雙生少女滿意點頭。
雖然她們從來不知道小姐長什麼樣子,但紅蓮所有族人都願意相信,蓋頭下的小姐一定美好到可以為之獻上一切溢美之詞。
哪怕那張臉曾被業火吻過。
紅蓮遙回神,輕笑一聲、向身邊的兩姐妹伸出手:“好好好,謝謝小亞由和小真由啦。”
左邊的姐姐紅蓮亞由美和右邊的妹妹紅蓮真由美迅速上前扶着紅蓮遙起身,帶着紅蓮遙往外走,一個跟紅蓮遙講今天的準備、一個嘟嘟囔囔類似于“那個唯唯諾諾的男人怎麼可能配得上這麼好的小姐嘛”的話。
紅蓮遙甚至聽到一句“還不如津島家的嘛”。
于是暗暗點頭:就是嘛,百濑家的怎麼可能比得上修治——嘶,說起來……
“小由美們,阿守他跑哪裡去了?”
紅蓮遙突然想起那個還沒問過名字的少年。
不是說儀式開始之前要來找他說事嗎?這都快走到會場了。
少女們對視一眼,雙雙搖頭:
“我們昨晚就沒見阿守哥了呀。”
“阿守哥說不定是太難過了嘛。”
姐妹倆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是呀是呀,阿守哥非常不想小姐就這樣結婚的呀。”
“對嘛對嘛,阿守哥喜歡小姐這事大家都知道的嘛。”
紅蓮真由美說完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什麼,捂着嘴偷瞄了一眼紅蓮遙。
啊?阿守喜歡我嗎?
第一次聽說的紅蓮遙有些呆滞,但現在沒那麼多時間讓他回想紅蓮守生前的一舉一動。
眼前有一個沒感受過的存在。
“小姐,請。”
一個紅蓮遙沒聽過的男聲,百濑真輝、今日後該叫他紅蓮真輝。
紅蓮遙不知道他該想什麼,身邊一言不發的人極其陌生,于是他下意識用起異能,試着去捕捉百濑真輝的“罪”。
不是他想評判什麼,隻是這蓋頭雖然遮掩了臉上的傷、卻也擋住了視線,紅蓮遙看不到旁人的相貌,隻能借由異能看清纏繞在他人身上的罪業。
人總會犯點錯,但并非所有的過錯都會成“罪”,在地獄之主判決之前,下達審判的是人自己。
哪怕所有人都認為這個人十惡不赦、死有餘辜,隻要他堅信自己無罪,未覺醒的業火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簡單的說:《唯心主義の大勝利》
所以紅蓮遙接到的火化委托,除了資本家老頭老太,就是被人愛着的橫死鬼。
人呐,還是不能道德水平那麼高,不然很輕易就會被神明拿捏——雖然卡密也沒有什麼胡亂燒人玩的邪惡愛好。
胡思亂想着,一根細長的紅線飄到紅蓮遙眼前,裹挾着未曾讀取過的信息。
紅蓮遙抱着“下次見面總要把人認出來吧”的心态解析了這條罪業線,既而陷入了長久且真實的沉默。
百濑真輝審判自己為不忠之罪,不忠的對象是藤原優美。
此外,他還給自己判決了諸如“讓優美悲傷的我真是個爛人啊”“讓優美生氣的我真該死啊”此類看了讓紅蓮遙眼前一黑的亂七八糟罪名。
紅蓮遙:……
這麼愛你就帶着她逃婚,跑來跟神明結婚幹什麼?還真打算奪權把紅蓮送出去嗎?
知道跟卡密結婚對别的女子不忠、占了卡密寶貴的丈夫之位就毫無悔過之心是吧?
津島修治不可能空穴來風,那一通添油加醋的黑狀紅蓮遙到底是聽進去的,此時得錘他也不怎麼惱怒,隻是覺得好笑。
紅蓮遙:*紅蓮族髒話*,死戀愛腦滾出紅蓮族地:(
……
百濑真輝快要被冷汗浸透了。
雖然看不到身邊人的面容,百濑真輝卻能清晰感受到紅蓮遙有如實質般的凝視。
仿佛什麼都無法掩蓋,她好像已經洞悉了他所有的過去。
優美……
百濑真輝環顧四周觀禮的人群,在一衆火紅色發和各色眼瞳中,深棕色發與鸢色眼眸的津島修治黑着一張臉,格外顯眼。
藤原優美并不在其中。
百濑真輝安心的同時痛心,他深愛也深愛他之人不必飽受煎熬看着他無法再将身邊最寶貴的位置留給她、可她卻真的不願意來看他一眼。
想着藤原優美,百濑真輝甚至不再對紅蓮遙的凝視做什麼反應,隻是維持着表面的得體表情,看着近在咫尺的禮台,從未如此希望真的有神明聽到他的祈願。
無論是誰都好,讓這場莫須有的婚禮就此結束吧——
“阿煙!”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同時頓住腳步,回頭看去,淺金發的少年飛奔而來,朝他們竭力喊着。
“摘下來!把蓋頭摘下來!”
“都給我攔住他!”
紅蓮瞬率先沖過去攔人,情急之下根本無暇思考這被關起來的人到底是怎樣跑出來的。
“阿遙,過來。”
站在禮台之上主持婚典的紅蓮由依盡全力壓制住心中的焦急,似往日般溫和的笑、向紅蓮遙伸出手。
場面亂成一團,四周的紅蓮族人群起攻之,夜櫻鏡毫不留手還擊的同時分神聲嘶力竭地一遍遍喊——
阿煙!
阿煙!!
東野煙!!!
“阿遙!過來!”
看着靜在原地不動的二人,紅蓮由依的焦急終于溢出言表,眉目間染上極為陌生的狠意。
……
混亂之中,他什麼都聽不清,沒有在喊他的名字,可他卻有種就是在喊他的感覺。
最初那句話在腦中揮之不去。
摘下來——摘下來?
不可以,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面容,這是最底線。
為什麼?
因為要保護自己,因為出生時被業火燒了全身——
全身?
他看見了自己的手套,他知道真絲下是一雙修長白皙、了無痕迹的手,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同樣、絲毫不見火燒的痕迹。
被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