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補給點

行駛了八個多小時，駛出的直線距離卻不到四百公裡。車子出了城郊以後就沒有公路了，都是泥巴地，平日裡也隻有行商的貨車經過，他們此行與正常的商隊路線有所不同，因此進入緩沖帶草場之後，甚至連泥沙路面都沒有，得虧當年設立哨卡時推出了幾條能夠行車的道路，否則更加難以通行。

第一個補給點在林區外圍，到達時間比預計的稍早。

補給點并非憑空興建，而是直接在當年的林區邊緣已有的伐木加工廠的基礎上修築的。如喪屍剛爆發那些年的建築風格相似，補給點周圍用尖利的鐵絲網拉上了高高的圍牆，防止喪屍入侵。長年累月的風吹雨淋下，鐵絲網已經剝脫，露出紅色的鏽迹，紅磚牆體已經褪去牆漆，被雨水浸透，染上了深淺不一的深色痕迹。

唐峥開的這輛車是頭車，裡頭坐着沈讓、遊子龍、小大。後面兩輛車分别是老墨、李一鳴、謝家豪，和胡顔顔、夏天、關燕這個姐妹組。

老墨從後面上來打開鐵門，落在牆頭的烏鴉紛紛驚起，撲騰着翅膀四散開來。嘶啞的嗓音混着鐵門生澀的吱呀聲，在僻靜的林區口顯得格外寂靜。

牆頭的烏鴉歪着頭，似乎對陌生的來訪者充滿了好奇。

初步檢查沒有危險，頭車率先進入。遊子龍這邊扶着沈讓，不好離開，就琢磨着讓小大來幫忙。沒想小大一下車就沖去了李一鳴那邊，沒接收到他的暗示，反倒是關燕主動上車問了一句，他才找到人先把輪椅運下車拼好，随後才橫抱着沈讓從車上下來。

他穿着作戰褲和短靴，被這樣抱着，小腿到腳踝垂着，角度比平時在屋裡看着正常些，唯獨晃蕩的幅度看着怪異。遊子龍蹦下車那一下，他反射性地吓着，嘴唇一白，小腿猛地踢起來，鞋尖在車門邊緣卡了一下，擰出了個别扭的角度，險些把鞋子帶下來。

遊子龍把他放在輪椅坐墊上，蹲下身替他把鞋子推回去。他腳上不着力，遊子龍一手握着他小腿，一手握着鞋跟，才能調整角度，把他的腳跟按回鞋子裡。

沈讓笑了笑，自嘲了一聲麻煩。

其他人也紛紛從車上跳下來。庫房大門因為生鏽而卡住，老墨喊遊子龍幫忙，沈讓擡了擡下巴，讓遊子龍跟着老墨去拿油桶上來給車子加油。

待遊子龍轉身走遠，他忽然洩了力一般，放下了表情，垂眼皺眉，粗重地喘了兩聲。

長途趕路，他渾身上下沒一個地方是不疼的。肌肉痛神經痛全部連成一片，不像坐車，倒像被壓在車輪下碾了八個小時。在止痛藥的作用下，疼痛強度其實尚在能忍受的範圍内，卻經久不衰，連間隙都沒有，讓人沒法忽略。他隻能一直調整重心，有時能稍緩解一點。

如果把疼痛轉移到另一個位置也算緩解的話。

沈讓伸手在輪椅兩側撐了幾下，卻隻是聳了聳肩，不僅沒能調整好姿勢，反而引得手臂又開始肌肉陣攣。

好在這回痙攣沒有那麼嚴重，隻是大臂上幾個位置突兀地跳動，衣袖被牽拉出細小的幅度，整條手臂倒是還能保持靜止。

沈讓歎了口氣，左手蹭了兩下，放回腿上，右手脫力地垂在輪椅一側，沒帶助力手套的手掌幹癟扁平，蒼白的皮膚蹭上了輪椅輪胎上的黑色污迹。

出門在外不比城裡，停下來休整時每個人都有任務分工。旁人簡單交流幾句，也活動的活動、撒尿的撒尿，各自散開了，不知是刻意避諱還是什麼原因，并沒有人特别關注這邊。

他攢足了一波力氣，又嘗試起來。右手仍垂着，左手左扶着膝，目光盯着自己的腿，咬肌微微鼓起，卻好半天沒能把腳放回踏闆，最終隻把腳跟勉強挂在踏闆邊緣。

他松手去整理右腿，尚沒能把右手從輪椅側面拎起來，隻聽“啪嗒”一聲，左腳又落回地面，動作還不知為什麼，滞澀地卡了一下，大概是褲腳在踏闆邊緣挂了一下。他沒顧得上，仍低着頭看右側，卻瞥見左邊輪椅腳踏闆旁邊的沙地上有幾滴水。

那水滴越來越多，很快就成了一小灘，蜿蜒地朝旁邊淌去。

水迹起先落在沙土表面，并沒有立馬滲進去。午後雖然沒什麼陽光，但天色尚白，很容易看出淡茶色。沈讓低着頭，直到那些液體滲入沙土，成了一灘潮濕的深色印子，才緩慢地明白過來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