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的燈光照出來,在地上留出一片暖光黃色的光斑。他慢下腳步,伸手推開了沉重的門。
除了老墨,屋裡還有一個人。
沈讓。
遊子龍瞪大眼,又揉了揉,才敢确認自己看到了什麼。頭頂的燈光似太陽般溫暖,沈讓看見他,輪椅碾過地面,發出細碎的聲響,而後沈讓擡起頭說,“沒事了。”
他茫然地看回去。
遊子龍張張嘴,卻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身處于一場夢境。他不知道什麼才是真的,他好像還在南C區,又好像還在朝城,隻是做了一場噩夢,外勤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夢境的一部分。沒有發瘋的猴子,沒有吐血的城主,也沒有那些半人半屍的怪物。
他隻是發了一場燒,而沈讓正在他床邊,說:
“沒事了。”
他又揉了揉眼睛,果真就回到了朝城那間一居室的辦公室。他在床上睡得七葷八素,沈讓坐在輪椅中,腿上放着臉盆,褲子被蕩出來水打濕了。沈讓渾然不知,隻是将盆裡的毛巾撈出來。半癱的手使不上勁,沒法擰幹,他隻能用兩隻手的掌根對着壓下去,把水擠出來。而後低着頭,用門牙小心地咬着毛巾的邊緣,任由是濕哒哒的毛巾打濕胸口,他用兩隻手慢慢地展開毛巾,再小心地放到旁邊的床頭櫃台面,笨拙地疊好,最後放到小哨兵的額頭上。
是他哨兵體制真正覺醒的時候。
長官衣不解帶地照顧他,給他喂水喂藥,會把他當個三歲小孩兒一樣哄。
“我怎麼了?”他問。
“燒糊塗了?”沈讓笑着回答,神色溫柔,“快躺下。”
遊子龍忽然松了口氣,可還沒來得及放下警惕,隐約又覺得不對。
沈讓在他心裡固然是溫柔的,可沈讓從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沈讓有時橫眉怒目,冷淡疏遠,有時沉默而溫柔。為數不多狗嘴裡能吐出象牙的時候,也都是一臉哄狗子的揶揄。
渾身的異能驟然又沸騰起來。
熱浪驟然翻滾,眼中視線扭曲,下一瞬間,他頭腦一清,又回到了那件狹小的囚室。
煙塵在狹小的室内彌散,沉積的二氧化碳讓人難以呼吸,老墨捂着嘴咳嗽,将沈讓的輪椅拽過去,擋在身後,對遊子龍怒目而視,“你瘋啦!”
沈讓也跟着咳嗽,整個輪椅都跟着顫抖起來。沈讓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是勉強擠出一句話,“他這是中了精神系異能的控制,别罵他。”
殷紅的血十分刺眼。
遊子龍從未親眼見過沈讓吐血。沈讓第一次吐血是在兩人鬧矛盾的時候,住院了好些天,不能正常吃喝。那時嚴冬請他回去,說是還好失血不多,不至于有性命之憂,但從此飲食要格外注意,有胃刺激性的藥也不能亂吃。
他花了一陣子,才将沈讓養回些胃口。
第二次是昨天,按照關燕的說法,沈讓又吐血了。吐血量不大,也說不清是咳出來的還是胃裡出來的,也說不好有沒有繼續出血。
遊子龍渾身發麻。
他再顧不上心中那一丁點不确定的懷疑,隻一步沖上去半跪輪椅前,握住沈讓冰涼的手,喉頭酸澀,連聲音中都染上了不易察覺的哽咽。
“讓讓!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怎麼進來的?難不難受?咱們不查了趕緊回去吧。小火龍真的好擔心。”
沈讓回握住他的手,點了點頭。
“好。”
監獄外圍,刺耳的警報聲傳遍了整個區域。槍聲不絕于耳,武裝無人機也發出轟鳴的噪音。夏天布置炸彈,遠程引爆,唐峥一槍一個爆頭,謝家豪催動異能,正挖地道,李一鳴則在唐峥和夏天的掩護下突圍。
“老墨來消息了!”李一鳴說。
“我也收到了。”夏天蹲在地上,從引爆炸彈的頁面切換到另一個程序,快速點開了數據解析。
“他說……”她看着屏幕上逐漸出現的字,那是無聲通訊接收器解析後的翻譯,傳遞消息的人一點點發出信息,翻譯後的文字也一個一個顯現出來。“‘我,安’——老墨沒事。”
“‘小火龍……’”夏天繼續讀。
“小火龍怎麼了?”李一鳴着急。
夏天看着屏幕,瞳孔一縮。
她緩慢地讀出了那三個字。
“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