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遊子龍不是個要臉的。
他的傷口在岡下肌和斜方肌之間,傷口面積不小,比尋常人類張開嘴一口能咬的面積大,估摸着直徑十五厘米,最上面一部分連皮帶肉都沒了,下面像撕脫傷,血肉模糊,最邊上挂着點肉,整個人都血呼啦差的。
關燕準備好無菌區、消毒藥物和那一支沈讓的血液,重新剪開了遊子龍背後的紗布。
遊子龍迷迷糊糊被綁在急救床上,關燕給他清創的時候他就嚎得驚天動地,好容易暫停下來,他才昏昏沉沉迷糊一點,這下感覺到動靜,又睜開眼。
這一睜眼可不得了。
藍色的一次性無菌盤放在他頭頂十公分的台子上,裡頭放了針管和藥瓶還有紗布,遊子龍擡起視線,就看見白色手套和針管上反着光的,起碼有筷子頭那麼粗的針頭……
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屁股墩兒都麻了。
仿佛後背的傷口都沒那麼痛了,先前見過的的喪屍都變得可愛了起來……
也就是被拷着手腳,要不他指定現在就已經跳車逃跑了。
他掙紮了幾下,發現無果,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關燕戴着白色手套,拿起近在咫尺的針管。關燕還特專業地彈了彈氣泡,從鋒銳的針頭擠出一兩滴血液。
遊子龍深吸一口氣,突然一仰脖子,強自鎮定住心神,穩了穩聲線,開始嚎:
“啊!不要!啊啊啊啊,等等,我有話說,我有話說!”
這下,車裡所有的人都看向他。連先前沉重的表情都消散幾分,臉上那意思是“哥們兒你想說啥”。
自家親兄弟小大甚至也在看他,那表情有點“你怎麼剛醒就這麼多屁話”的意思,一點也不深情款款。
關燕動作頓住,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小火龍沉默了兩秒,沒想出來要說啥。
關燕估摸着這人神智可能也不太清楚,胡顔顔伸手幫她按着遊子龍以免亂動,她準備開紮。沒想小火龍嗷一嗓子,聲音逐漸顫抖,開始口不擇言地哭天搶地,“你們是不是公報私仇啊……”
“是不是嫉妒我長得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嗚嗚嗚嗚皮試好他媽痛的我不要,讓讓,啊讓讓,嗚嗚嗚owjbrkfocjalowjebr!……”
他靠一個人,喊出了屠宰場大清早同時殺十頭豬的動靜。
“咋了!”
“什麼情況?”
“遊子龍變異了?”
老墨開着車,看不到後面的情況,扭頭問了一句。
“暫時還沒。”遊子龍自己回答他。
關燕舉着針管,看着鬼哭狼嚎的遊子龍,好半天,憋出一句:
“……诶,别嚷嚷了,還沒紮呢。”
沈讓也有點聽不下去,他耳根子被吵得生疼。可偏偏就是在這哭天喊地中,他依稀覺得自己回到了人世。他喘了口氣,也沒回頭,隻是咳嗽了幾聲,啞着嗓子安慰了一句。
“乖,不疼……”
小火龍閉嘴了。
安靜大概持續了一秒。
在“讓讓哄我”的驚喜與對針頭的恐懼之間,遊子龍迅速向恐懼屈服,繼續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反正除了嚎也不知道幹什麼好了。
他小時候也很會嚎,還會一邊被紮一邊薅醫生大叔的胡子。這會兒沒胡子給他薅,大概也隻好用嘴來排解恐懼和疼痛了。
“痛死了啊你騙我不是說沒紮嗎什麼東西那麼冰人還那麼痛嗚嗚嗚嗚嗚你個大□□子!沈讓你都不哄我張嘴就來騙我嗚嗚嗚嗚嗚!”他嚎了半天不頂用,幹脆直接開始罵人。
他看不到自己背上的情況,不知道傷成什麼樣,也不知道關燕紮了多少下了還有多少下,反正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背上又涼又痛,腦子裡全是自己背上被紮出好多血洞洞來的畫面,手腳都發麻了,頭也有點暈。
“沈讓你個大□□子,你騙我,不是沒紮嗎,好痛,痛死了,你以為我感覺不到嗎,你是不是當我傻……”他不罵關燕,不罵胡顔顔,就緊着沈讓一個人罵。可一邊罵,一邊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大概是吓的。
他隻覺得頭越來越暈,還渾身冒冷汗。
都是被打針害的!
遊子龍如是說。
他一直鬧騰到暈過去,嘴巴都沒停下來過。
衆人對他暈過去絲毫不覺得意外,紛紛揉了揉耳朵,甚至長出了一口氣。耳根子突然清淨了,有點不适應。
注射完成,關燕重新處理了傷口,拿着一大塊鹽水紗布按在小火龍背上,連續弄了七八次,全都是被血浸透扔在旁邊的塑料袋裡。最後拿了一疊幹的紗布按住,觀感極其慘烈。縫合之後,止血藥和沙袋還有紗布全都用着,也還是在滲血。
車裡又重新恢複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