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大被手铐鎖着,跟着李一鳴去撒尿。他注射了沈讓的血液之後就開始不舒服,除了體溫升高,整個人還有些發紅發熱,走路不穩。沈讓看着,莫名問了一句他的血型。
小大回過頭,“……好像是B型?記不得了……”
遊子龍趴在急救床上喊,“我是A型!讓讓,咱倆血型一樣!”
“不對呀讓讓,你剛剛是不是給我們打了你的血!我記得你是A型血!輸血是必須輸一樣的血型嗎?小大不會死吧!”遊子龍大嗓門嚷嚷。
關燕塞了一口吐司進遊子龍嘴裡。
“皮下注射,不是輸血,而且劑量很小,不會溶血,最多有點排異發炎,或者對異能者血液不耐受,發燒難受一下。”關燕解釋。她看着沈讓,其實期待沈讓做出解釋——雖說副作用不算太嚴重,但她想不懂這樣做有什麼目的。
沈讓低着頭,跟沒聽到似的。
他真的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做别的事情了。唐峥将手槍交給他,他卻沒有力氣擡手來接,唐峥不知所措地尴尬了一瞬間,反倒是沈讓很自然,“把我的手撿起來。”
這個“撿”字實在刺耳。
唐峥半跪下來,依言,握住沈讓墜在輪椅兩側的手。沈讓右手手腕桡動脈采了血,沒有按壓好,青紫了一大片,看着吓人,他根本不敢用力,像面對什麼即将破碎的瓷娃娃。那手感也與瓷娃娃差不多,冰涼僵硬,伶仃瘦削,隻剩骨頭。
沈讓低頭看着,點了點頭。
“幫我握住槍。兩隻手。”他說話聲音很低,唐峥低着頭剛好聽到。雖說不知沈讓要做什麼,但唐峥依舊什麼都沒有問。他捧着自家将領的蒼白的手,小心地将手指掰開。他力氣很大,甚至能輕易捏斷一個成年人的手腕,可卻似乎掰不開沈讓蜷縮的手指。
手指被萎縮的筋絡和皮膚牽拉着彎曲。
“沒事,我不疼。”沈讓說。說着,他擡起眼,看了看周圍的隊友。
唐峥、夏天,是他一小隊的嫡系下屬,對他唯命是從,親厚自不必說。老墨合作多年,是過命的兄弟,人品早已了解。關燕從前是作戰部的,後來在紅區多年,也是他特意選出來的可靠的人。胡顔顔是風甯的人,性格雖然有些浮誇,但也知根知底……
唐峥扶着他的手指,握住了槍。
沈讓點點頭。
“謝家豪。”他不再搭理唐峥,偏過頭招呼謝家豪。
謝家豪的日子并不好過,他又被晾在一旁。他雙手插在衣兜裡,反複踱步,好像有話想說,卻又束手束腳。此時沈讓叫他,他愣了一下,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左右看看。唐峥朝他點點頭,他便局促地走過來。
沈讓雙手放在腿上,整個人蒼白、瘦削,看上去柔弱無力,好像還很好說話。
沈讓悶悶地咳嗽了幾聲。
“先前,你在那個實驗基地……”他的氣息不足以支撐他說完一句完整的話,不得不停下來,喘了幾口氣,強壓着咳嗽,才繼續說,“把箱子……”
沈讓停下來悶咳,每一聲咳嗽都會震動胸腔,整個腦袋都跟着疼。
謝家豪忽然打斷了他。
“對,我正想和城主彙報!”謝家豪有些激動,語無倫次地說起話來,但說了一半,聲音又低下來,靠近了沈讓。他似乎理解了沈讓單獨找他說話的意圖,靠近之後壓低聲音,“那個箱子彈開,藥飛出來,我确實搶救了兩支。”
“咱們這一趟出來就是為了這個,不能功虧一篑。我知道當時我做的是有點冒險……但是,這個,城主……這次任務本來就很危險,受傷都是沒辦法預料的。”
沈讓點點頭。
謝家豪面露喜色。
“給我吧。”沈讓擡了擡下巴。
謝家豪猶豫了一瞬間。
他其實沒想到沈讓注意到了他拿了藥物,也還沒有做好交出去的打算,可仔細想想,這也并不是壞事——沈讓既然開口索要這個藥,就代表他所作所為是合了城主心意的。遊子龍和小大受傷就算與他有關,這兩支至關重要的藥物,也足以讓他将功補過。
他到底還是識時務地從衣兜裡将那藥物拿了出來。
沈讓的目光落在他遮遮掩掩的手裡,似乎挑了一下嘴角,又似乎放松下來。
謝家豪沒有看懂沈讓的表情。
他也永遠不會明白了。
沈讓動作流暢地擡起雙手,冰冷漆黑的金屬正對準了他的眉心。
子彈飛旋着沖出黑洞洞的槍口,在人類的反應極限速度以前,就從眉心穿過他的頭顱,血迹飛濺在荒蕪的土地上。謝家豪睜大了眼睛,卻來不及問出一句為什麼。
謝家豪踉跄着後退了半步,重重地倒在自己的血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