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共寫了五個字。
四個字是《行動報告》。
第一行寫了個“我”。他本來寫的是“我們”,但“們”字又被他劃掉了。他托着下巴,覺得背上又疼了,腦袋又漲了,眼睛又花了,身上又燙了,反正哪兒哪兒都不舒服。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是從未有過的漫長,短短十分鐘他就能換二十個姿勢。對小大的擔心和對沈讓的思念逐漸戰勝了寫報告的怨念,他又扔掉紙筆,抓耳撓腮地愁起來。
第七天,他迎來了一個訪客。
那人穿着隔離衣,背後的綁帶是沒有系起來的,肩頭也沒有拉好,看上去很不專業。遊子龍看着這人眼熟,但一下子又想不起名字,眨巴眼睛琢磨了半天,直到看到那袖子裡伸出一隻生鏽的鐵鈎子,才猛地反應過來。
這是食堂的吳尋。
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進來的。難道是沈讓安排的?還是隔離室現在允許食堂外賣送進來了?是不是讓讓幫他點的?讓讓怎麼知道他饞了?有沒有他最愛吃的紅燒肉?遊子龍覺得自己腦子轉得飛快,當下眼睛就亮了起來,
他從床上一蹦而起,扯着後背的傷口,又“嗷”地一聲倒回去。
門是單向的,關上之後自動上鎖,從外頭進入隻用按一個綠色的按鈕,但從裡面出來需要刷卡。吳尋按了按鈕,臉上堆笑,朝着遊子龍打了招呼才進門來。
他将門輕輕放回去,掩着一條縫,沒有關死。
“吳大叔!”遊子龍又從床上坐起來,“是讓讓幫我點了好吃的嗎!”
吳尋将手中鈎子拎着的飯盒放在桌上,像是愣了愣,“哪兒啊,這是我們食堂這些員工給你送的,聽作戰部的都說你受傷了,想來看看你。城主都自身難保了,哪兒還能操心這個啊……”
遊子龍興沖沖地看他拆外賣,盒子還沒打開,他都聞到了香味,甚至感覺到莫名奇妙的心跳加速,那叫一個興奮,正打量呢,可聽到後半句,他笑容一下子僵硬在臉上。
“啊?什麼意思……”
吳尋停下動作,他手裡拿着一疊餐巾紙,不知是不是因為動作被打斷,又被他塞了回去。他很驚訝地看向遊子龍。
“你不知道嗎?”
“城主病危了啊。”
遊子龍如遭雷擊。
他原地愣了一會兒,又重複了一遍前面的問題,“什麼意思……”
吳尋的眉頭皺在一起,像是個愁苦的莊稼漢。他歎了口氣,念念叨叨地感歎起來,“我們聽着也害怕,但是病危通知書都下了幾道。内城區都聽說了,外城區還瞞着,但是内勤部那邊已經在改革資源分配,現在飲用水都要水票去打,自來水管裡的水已經是普通的過濾水,不能飲用了。食堂的菜單也改了……聽說下一步就要改供電措施……”
他說到這裡,才注意到遊子龍的反應。
他拍了拍遊子龍的肩頭。
“你也别太傷心了。來來來,吃飯,我陪你坐一會兒。”
“你們這一對也是可憐,你隔離着,他病着……最後一面都不一定能見上……”
“他們居然這也不告訴你。哎,到時候别和别人說是我說的,最好就裝着不知道。”
“人在作戰部,都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他拖了個椅子來,坐在了病床對面,又把帶來的菜布置好。他右手的鈎子在這時候顯得很笨拙,大部分動作都是僅剩的左手完成的。而遊子龍傷在左上背部,左手不敢動,隻有一隻右手好用。吳尋将筷子遞給他,又歎了口氣,“你可要好好聽醫生的,别像我一樣,少一隻手,不方便得很。”
“咱們朝城又沒有那些高級的智能義體,哎。”
“不說這個。”吳尋熟練地用牙齒咬着一側,左手一掰,就把那雙一次性筷子掰開成兩隻,遞給遊子龍,遞過去以後才“哎呀”一聲,“我手不方便,你别介意……”
他又抽了一張餐巾紙遞過去。
“他怎麼會病危啊……”遊子龍魂不守舍地接過來,也沒注意紙巾上頭奇怪的氣味。
吳尋觀察着遊子龍的反應。
這可是秦開的信息素,高級哨兵的敵意。遊子龍這都沒嗅出來,真和傳聞一樣是個半吊子哨兵。
别到時候效果打折。
“哎,是啊。”
吳尋歎氣,“我們都推測,上一次受傷,他就請了譚醫生出手,才保住一條命。但是譚醫生那個異能,半年隻能救一次,這病也是不趕巧……”
遊子龍愣愣的,不知道是受傷失血還是止疼藥的原因,他最近腦袋本就容易宕機,此時大概是被這消息沖傻了,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完全不轉。
還很生氣。
很暴躁。
“對了,你不是哨兵嗎。”吳尋像是忽然想起來,“你們結合沒有啊?聽說哨兵向導一方出事,另一方也會死。不過兩個人要是在一起,身體和精神都會恢複。不過我不懂啊,我就是随便說說,如果有用醫生早就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