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活脫寫着:“……我想想怎麼編。”
風甯猶豫了一下,換了個問法,“夏天說的,謝家豪的死因,是真的嗎?”
胡顔顔做賊似的看了看旁邊,見沒有旁人了,趕忙搖搖頭。
風甯一扯嘴角,露出個“我就知道”的表情。
“那他是怎麼死的?”
胡顔顔如臨大敵地沉默了三秒,最後一臉牙疼地哭喪着臉。風甯見狀,擺了擺手。
“是沈讓決策錯誤,或者誰執行錯誤,導緻的死亡嗎!”風甯換了個問題。他們遮遮掩掩的,總要有個原因吧?
胡顔顔做出了一個極其複雜的表情。
“……和錯誤應該沒有多大關系。”
戰士陣亡并不是什麼稀罕事,如果不是為了幫隊友掩蓋錯誤,那有什麼遮掩的必要?
“姑奶奶,您要不别問了。”胡顔顔朝她抱拳作揖。
風甯腦殼疼。
她忽然想起來文也的死,近來内勤部已經在調查這件事,如果兩件事撞在一起,恐怕對沈讓不利。
腦殼更疼了。
她又噼裡啪啦發過去一串消息。
病房裡,沈讓的通訊器嗡嗡震動,風甯的語音直接自動播放出來,一句大剌剌的“你别死”就這麼大嗓門地播放出來。
嚴冬扭頭瞥了一眼,沒騰出手。
“聽見了麼,讓你别死。”他涼飕飕重複了一遍。他手裡拿着個極粗大的針管,從包裝瓶中抽出病人專用的高熱量高蛋白營養液,連接到鼻飼管的末端,用鼻飼注射器推進去。
沈讓擡眼瞥他,瞧見那注射器,又皺着眉頭擰過臉去。
“我盡量。”他輕飄飄地應了一聲。
嚴老大撇了撇嘴。
他加班加得兩眼無光,能用的法子都上了,鼻飼管喂食喂水、烤燈治療壓瘡、吸氧吸痰做霧化、雙腿氣壓按摩泵、氣壓防壓瘡床……卻都如泥牛入海。老衛每天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看着血檢結果越來越糟,血壓越來越高,血鈉血鉀全都在危險範圍,随時都可能心跳驟停。老衛嘴角起了一大串包,甚至翻起了教科書。
最終的結論是,藥物幹預沒有用。沈讓急性腎衰竭,腎功能還在惡化,到底還是逃不過透析。
朝城沒有血液透析機,技術不到位,一時半會也做不出來。孫景明那邊喻誠答應去說說,可這會兒問題已經不是經費了。
老衛意識到,就算有錢這東西也不是說買就能買到的。
那就隻能做腹膜透析了。
老衛又帶着一群年輕的高材生一頭紮進教科書裡,顫顫巍巍地配起了透析液。
嚴冬隻能祈禱他們折騰出來。
沈讓這幾天胃口越來越差了。
剛從外頭回來的時候,沈讓隻是說吃不下飯,氧氣面罩一脫下來又憋得厲害,嚴冬索性給他下了鼻胃管,營養液和磨碎的藥物打進胃裡。可到了這兩天,食物一打進去沈讓就開始幹嘔,他隻能以極慢的速度推注射器。
急性腎衰竭需要補充足量的優質蛋白,嚴老大根據沈讓身高體重和異能者代謝計算出來了他的每日蛋白質需求量……加上每日所需的能量和液體,一天要打一升半的營養液。
五毫升打進去,沈讓要惡心半小時。可由于腎功能衰竭,止吐藥大多是經過腎髒代謝的,幾乎不能給。
嚴老大感覺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給沈讓打營養液。沈讓覺得嚴老大二十四小時都不肯放過自己。
兩人相互折磨,相看兩厭。
遊子龍可憐兮兮趴在隔壁床上。
老衛擔心強效止疼藥的副作用加重他失憶的症狀,限制了用藥,在上一波鎮定劑徹底代謝以前,他隻被允許用一點局部麻醉的利多卡因在傷口周圍。
遊子龍翻來覆去,耳朵裡的嗡嗡聲似乎也更煩人了。背上越來越疼,疼得他直喘粗氣,趴着也難受,躺着更難受,身上不知是疼出來的汗還是熱出來的汗,左右是潮濕的,難受。
他在被窩裡拱來拱去,一雙眼睛從被窩邊緣露出來,偷偷觀察自己的獄友兼新晉“老公”。
沈讓總皺着眉頭,看起來不舒服也不開心,每次看到那個花臂大哥以後尤其不開心。
花臂大哥總是拿着注射器出現。
他動作太大,引得嚴老大看過來。遊子龍見狀慌忙把腦袋埋進枕頭裡。嚴老大無語了一瞬間,就不再搭理他。
沈讓卻也注意到他的動靜,扭過頭,目光淡淡地瞟過來。
正對上遊子龍從被窩裡鑽出來的一雙眼睛。
“疼?”沈讓做了個口型。
沈讓的眼睛裡頭的紅血絲并沒有徹底褪下去,乍一看有點吓人,可看久了卻覺得很好看,眼尾因為犯惡心而泛紅濕潤。他口鼻被氧氣面罩遮住了,一開口噴出的霧氣覆滿了透明的面罩。
遊子龍歪了歪頭。
他頂着滿腦袋冷汗、勉強控制住急促的呼吸,咧開蒼白的嘴唇,對着沈讓露出個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