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甯心道不好,連忙摸出通訊器,給沈讓通風報信。雖說不想打擾沈讓養病,但如果沈讓過幾天發現行動組直接被停職審訊,恐怕會氣得一口氣厥過去,再病一回。她發了幾條消息出去,趕忙擡起頭。
眼睛一瞪,氣勢就來了。
“這是報告會,不是審訊室!不是批鬥追責的地方!”
孫景明見是風甯,态度倒是好些,擺了擺手,神色和善起來,“行動報告不就是為了總結經驗吸取教訓嘛,這次行動損失慘重,還犧牲了戰士,多問幾句也是正常的。”
風甯瞥了他一眼。
孫老和林姨對她一直不錯,沈讓有意培養她,資源傾斜,内勤部也十分支持,她能感受到那種偏愛。可似乎自從邵雲征回來,孫景明對她的态度就有些不同了。倒不是對她假以辭色,可孫景明話裡話外都是支持邵雲征的意思。
會議室的視頻通話忽然響起來。
主官權限可以直接接入,不需要有人應答。在響了三聲之後,幽藍色的立體投影亮起來,沈讓的臉出現在畫面裡。
他的背景是住院病房的儀器,人靠在一個黑色的椅背中,是高背輪椅,身上套了一件黑色的作戰服外套,可不知是瘦了太多還是衣裳沒穿好,顯得并不那麼合身。他瘦得脫了相,臉上帶着氧氣管和鼻飼管,顴骨的位置有兩道明顯的紅印。
風甯差點沒認出來。
一直置身事外的老呂也忽然出聲,他見着投影吓了一跳,罵了聲,“卧槽,老沈怎麼弄成這樣?”
謝允近日承擔了不少作戰部的職責,每天都罵罵咧咧的,這兩天聽說沈讓脫離危險,已經在籌劃着要把那些活兒扔回去了。此時突然見了沈讓的尊容,他的愧疚感陡然升起,覺得自己再多幹兩天也不是不行。
“抱歉,遲到了。”沈讓微微點頭。
他說話聲音很弱,氣息也有些跟不上,卻有一種不慌不忙的從容。
“你們說到哪兒了。”
行動組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沈讓怎麼這個時候突然出面。李一鳴眼睛發亮,一副看到了救星的模樣,“城主!”旁邊唐峥和夏天的眉頭卻皺了起來,滿眼都是擔憂。
按照沈讓的性格,恐怕——
“你們不用……咳……”沈讓停下來咳嗽了幾聲,眼角很快就染上濡濕,背景中的監護儀“哔哔哔”叫喚起來,他閉着眼喘了片刻,将咳嗽勉強壓下去,再次張口,嗓子就有些啞,“替我掩護。”
果然。
唐峥和夏天雙雙扶額。
“出行前,技術部……”沈讓又停下來,背景裡的監護儀警報一直沒有停,他嘴唇的顔色漸漸發青。衆人聽到一聲開門的動靜,一雙花臂出現在鏡頭裡,拿了個氧氣面罩扣在沈讓臉上。
他們這才看明白沈讓顴骨位置的紅痕是什麼。
是氧氣面罩戴久了,壓出來的。
氧氣面罩給氧的流量比鼻氧管更大,也能輔助呼吸,沈讓了片刻,前額冒出了細微的汗珠子,濡濕的睫毛顫了顫,似乎有些精力不濟。他偏頭躲開面罩,那花臂又追上去,他隻好不再動了。
再開口,衆人就聽不清他說話了。
嚴老大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出現在會議室。
“他說‘出行前,技術部查到有人與外面私自通訊’。”嚴老大如實重複,沈讓在面罩下面嘴巴一張一合,隻有他一個人能聽着。
“他說,‘我那會兒就懷疑過,事情和這次影……’呃,‘和這次行動有關’。”嚴冬覺得自己快學會讀唇語了。
“他說,‘你出去一下……’啊?我出去一下?我出去……”嚴老大被自己噎在原地,但顯然他拗不過這位病人,隻好把面罩卸下來,重新換上鼻氧管,而後關門出去了。
“出行前,行動組集體腹瀉。”沈讓用面罩吸了一會兒氧,這句話說得還比較順溜。說到這裡,他的眼神忽然銳利起來,分明隻是看着通訊器,可投影落在會議室,每個人都打了個哆嗦。
“是吃了謝家豪帶的早餐。”
“行動延遲。”
“他作為替補,參與行動。”
沈讓省略了很多解釋,但他的表意很明确。他懷疑謝家豪與外面的人有聯系,懷疑謝家豪投毒,故意幹預行動。如果不是集體腹瀉,行動組被迫換人,謝家豪根本就不會參加這次行動。
據老衛說,沈讓這次病得這麼重,與出行前腹瀉影響了本就不怎麼樣的免疫力也有關系。
沈讓倚在椅背裡,歪着頭喘息,腦袋被半包圍的頭枕固定住。此時衆人才注意到那高背輪椅的頭枕,也意識到,如果不是輪椅支撐妥當,沈讓恐怕根本坐不住。沈讓靠着歇了片刻,忽然擡眼,一雙帶着紅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衆人,嘴邊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人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