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自願
眼見幾人都打算借故腳底抹油,沈讓眉頭微微一挑。謝允是個眼尖的,沈讓尚且一個字都還沒說,他自己的氣勢已經肉眼可見矮了半截。謝允正要準備用胳膊肘捅一下老呂,準備緊急自救,就聽沈讓清了清嗓子。
“都給我坐下!”
老呂原地一蹦。
可說了,沈讓還沒當城主的時候就有種似乎是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質,如今當了好些年的城主,更是不怒自威,哪怕這一嗓子中氣不足,也令人汗毛倒立,頗有種做了壞事被父母逮住的慌張。
謝允和老呂灰溜溜坐回去。
偏風甯不買賬,微微眯眼。
那眼神與沈讓有時的神情像極了。
風甯瞧着沈讓,眼神霸道,毫不相讓,還隐約含了幾分愠怒。沈讓一句話說癢了嗓子,控制不住地咳,不知是什麼緣故,身體也跟着打顫。這下子氣勢洩了,他也終于在無聲的對峙中敗下陣來。
隻見某些心虛城主的眼神緩慢地飄走。
“是要我按呼叫鈴,還是直接下樓找人?”風甯問。
沈某人從善如流,低頭認慫,主動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輪椅能調角度,我仰起來一點就行。”
風甯“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高背輪椅用了上好的皮革,靠背瞧着像個高級老闆椅,雙側扶手的位置都有操縱杆。左側是駕駛輪椅的操縱杆,與遊戲機上常見的搖杆很像,右側是帶弧度的橫杆,像個開口朝上的中括号。
可惜沈讓的右手并沒有放在扶手上頭。顯然把他送來辦公室的人沒有料到他此時會有這種需求。他垂眼看了一會那操作杆,又看了看擱置在大腿上癱軟的右手,肩頭微微抖了抖。
剛才那一聲,沈讓的底氣有多足,這會兒他就有多心虛。
一直以來,他雙上肢都還能動,沒有下肢癱得那麼厲害,之前狀态好的時候,左手能能勉強抓着筷子夾菜,右手手指抓握的能力弱一些,但手臂也能從腹部擡起到胸口。
可最近病得厲害,動一下就覺得手臂酸軟打顫。
照老衛的話說,人體的心肺功能的最核心的。心肺是供能的,而肌肉是耗能的,一旦心肺功能下滑,身體為了“節能”,肌肉就會很快萎縮。這道理不難懂,作戰部的訓練向來都是有氧和無氧結合。
他病了這些天,肌肉萎縮關節僵硬,遊子龍幫他把左手放在操縱杆上,他都覺得像握着一團棉花,使不上勁,隻勉強能駕駛這電動輪椅。而右手臂實打實從肌力三級退化到了二級。
二級肌力意味着手臂隻能平移,無法對抗重力,擡不起來。前三個手指能往手心蜷一蜷,但使不上勁,伸展那就想不用想。蜷縮久了關節僵硬,遊子龍和嚴冬想替他掰開關節活動都得先熱敷,靠他自己那點殘存的力氣,相當于手沒有功能。
但是話說出去了,他隻好硬着頭皮試試。
風甯謝允和老呂三人眼睜睜地看着沈讓反複嘗試着把右手擡起來,借着慣性晃晃悠悠往那橫杆上扔。重複了幾回,不僅沒落在橫杆上,還砸到推杆,把輪椅往前傾了些。
眼看就要把這位從輪椅裡倒出來。
老呂一個馬步上前,以免這位真的一頭栽下去。好在沈讓胸前和腰間都綁了約束帶,老呂隻感覺這人的下巴砸在自己肩頭,身體卻一下子被挂住了。老呂這才定了定神,伸手試探着去推那個右側的操作杆。
“……老沈,這玩意的操作我還是能聽懂的,咱非得自己弄嗎?”老呂一邊吐槽,一邊朝着沈讓的方向推着那推杆,“是怕我把輪椅給你從落地窗開出去咋的?前後左右我還是分得清的!”
輪椅慢慢後仰,不再有把沈讓倒出來的架勢,老呂這才松了口氣。
沈讓身體下滑了不少,姿勢别扭得很,一雙腿已經從原來的地方滑落,沒穿鞋子的腳下垂着挂在踏闆之外,右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後頭三根指頭卻半展開,一個勁發抖,如同在風中戰栗的花葉。
老呂一張老臉,臉皮厚,他裝着沒瞧見沈讓着狼狽模樣,朝着風甯努了努嘴,“搭把手呗!”
風甯臉上沒表情,隻往前走了兩步,轉到輪椅背後,伸手扶着沈讓肩頭。輪椅緩緩向後仰,她兩手穿過沈讓腋下,謝允也上來幫忙。她給老呂遞過去一個眼神,老呂于是擦了擦額頭的汗,趕忙低下頭,将沈讓一雙腿拾起來,三人合力将沈讓向上挪了挪。
上衣被拽得扭曲,青白的腹部露出一截,成片的駭人淤青和腹膜透析管道就這麼從衣擺若隐若現的露出來。
沈讓被他們這麼一拽,禁不住得緊張,痙攣就更厲害了。他今天本來就坐得太久,又費神費心頭疼得很,不過強撐着講話,身上一抽,眼前光影都是模糊的。
也就沒瞧見風甯一瞬間變了臉色。
天知道風甯在腦子裡補全了多少稀奇古怪的劇情。
沈讓突然放權,本來就很蹊跷。
無論他怎麼掩飾,給出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在瞧見他這身體狀況之後,是個人都會忍不住将他的身體與放權一事關聯起來。他不是個會輕易放手的人,如果真是主動放權,隻能說明他的身體出了大問題。
可風甯也無論如何想不通,在沒有受傷的情況下,沈讓好端端地出門,怎麼回來一下子病得那麼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