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江原本隻是心念一動跟進來,看到這樣的内容,無言以對,更無地自容。
突然開口說:“我準備離職,你考慮一下,有機會尋找下一位合夥人吧。”
“就為這事?”李仲水非常吃驚。
裘江也非常吃驚。他不明白自己怎麼了,說出這樣的話。
“當然不是。”話已出口,無法收回,裘江隻能邊想邊說,“主要是,女兒小升初,老婆帶初三,沒時間管,一家人,四分五散的,畢竟不好……”越說越像真的。
“理解理解。家庭第一,早該如此了。”
李仲水不氣反笑。他太能理解了。他是戀家的人,卻經常往外跑,短則十幾天,長則小半年,有時就住在債務方的廠子邊,天天盯着尋找證據,一旦拍到或搜集到可靠證據,回來就遞訴狀。老婆早就有意見了。
他這次回來就想聯手大哥給老爸施壓,專注做大做強。四面開花的生意做不長久,有賺有賠,兩相抵消,賺得隻是個名氣。
“那是自己開公司,還是已經有意向律所了?”李仲水是實心人,不玩虛的。
話已出口,裘江無路可退,不好說有意向了。一來是真沒有,二來若說有了,顯得他不夠朋友,狡兔三窟,找好下家才開口。
“準備自己做。”
“好好好。我也想去大城市發展,在這小鎮子裡,把專業都荒廢了。”李仲水興奮起來,清秀的五官因為朋友的創業精神,感染到發出神采。裘江看着他文質彬彬的模樣,想到他對自己無條件的信任,自己卻在他離開時與屬下……雖然沒有耽誤所裡的業務,但對事務所年輕人而言,不是一個好榜樣。
按理說仲水有人人羨慕的身家,又能用專業知識為家族的産業服務,躺平了賺錢,多少人羨慕,可他偏偏不喜歡,反而去羨慕沒有家族拖累的人,能夠專心做自己的事業。
裘江知道這就是人性,并不像平常人那樣勸他。
“我也隻是初期計劃,并未落實。我們老同學,不想瞞你,提前打招呼,你也好提前物色合夥人。不過,暫時我倆知道就行,不外傳。”
“沒問題,你留下,我更高興。另外,你一天不走,我一天不找合夥人。”
裘江感動地拍拍仲水的肩膀。回到自己辦公室,腦袋還是懵的,不知道怎樣離開仲水,如何回到自己辦公室。
當年離開“敏達律師事務所”也是一時性急說出口,其實并沒有想過離職的事,幸好聯系到李仲水,恰逢他想脫離家族企業自己開律所,得到裘江支持後,勇氣倍增,一腳跨出來。雖然所裡大部分業務還是李家的,但能自己說話自己拍闆,李仲水很高興。
支撐了兩年,“山水律師事務所”終于打出名氣,站穩腳跟,開始赢利。赢利初期,裘江為自己“添馬備鞍”,沒有餘錢給家裡,等到有餘錢了,陳芷汀沒有開口要,他就存在折子裡,然後就是蔣紋紋出現……
财務算賬,他也算賬,搬搬指頭,看看存折,他連中産階級都沒混上。如果财務讓他退回超支的錢款,他都沒有餘錢退回紋紋順手牽羊多花的錢。
裘江站在窗前,高大的身影像一座沉重的山。望着精巧整齊的小鎮,想到在這裡創業,終于站穩,剛剛感受到事業有成,生活甜蜜,竟然又要離開。
他突然想起離開“敏達”時的情形,跟此刻的局面何其相似。畢業時他一邊教着枯燥乏味的政治,一邊通過自學考律師資格,終于考上後找律所實習,又經過幾年打磨,換了幾家小律所,才終于在“敏達”律所謀到滿意的職位。事業走向穩定、家庭趨向幸福,美好的願景剛剛展開,突然就破滅了。
當年離開時在心裡發過誓:我裘江早晚要回來!
不知不覺,他把這個誓言忘了。
為什麼?因為他不再想念那個曾經帶給他安穩和甜蜜的小家了嗎?
現在回頭,應該不晚吧。
紋紋……畢竟是年輕女孩,涉世不深,應該不難解決。先晾她一晾,讓她自己反思,最好知難而退。裘江陰沉的眼裡終于發出幾點亮光,胸口卻傳來一陣撕裂的痛。
一言不發,一腳油門,裘江又回了市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