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瞧吧。
學生看着陳老師怎樣處理突發事件。4班從初一到初三,沒有出現敢于頂撞老師的學生,就算趙鵬搗蛋,也隻是耍耍小賴皮。4班的班風不能毀在這個慫孩子手裡。
陳芷汀決心較真到底。但這麼一點小事,真要計較嗎?腦袋裡的轟鳴聲過去了,她又打了退堂鼓,差點失控的情緒平複後,心口處依然硌得難受,讓她出氣不順……不……不能選擇妥協……
“怎麼啦陳老師?”毛校幾乎小跑趕過來。陳芷汀放松緊張的肩頸,一點孫兢,示意他出去。孫兢站起來,大大咧咧走出去。
“怎麼啦孫兢?”毛校把手放在孫兢的肩膀上,笑咪咪地問。
“關你屁事!”孫兢一把打掉毛校的手,眼珠一轉發現陳芷汀進教室上課,又把視線轉向教室,繼續盯着陳芷汀。
毛校的臉慢慢紅了。“怎麼啦陳老師?”她很快調整情緒,招手讓陳芷汀出來。
“也沒什麼大事。他回答問題挺不錯,我表揚他,他不願意,上課扔書,然後一直盯着我。諾,就這樣。孫兢剛來,我不了解他,怕處理不當起沖突,影響不好,所以請您看着辦。”
“我不是扔書我是拍桌子。明明我比那個馬屁精回答得更好,你故意偏心。你應該特别表揚我!”
孫兢脖子向前挺着,伸出一根手指頭點着陳芷汀。精緻立體的五官,勻稱高挑的身材,因為這個女人氣加市井氣的動作顯出怪異的粗鄙。看見的同學捂着嘴笑。
陳芷汀的臉突然漲得通紅,一種沖動讓她就要伸出手,“啪”地一掌,打掉他指指點點的手,打掉他嚣張愚蠢的氣焰……她用力出一口氣,把沖動摁進深深的海洋。
陳芷汀轉身進了教室。沖動很快消解在幾十年養成的習慣中,可那根指指點點的手指頭卻直沖心焦穴,像被武俠高手隔空點了穴位,怒火中燒卻又被習慣的力量約束得一動不會動。
病了一場後的陳芷汀格外敏感起來,甚至參透了為什麼脾氣溫和、不争強不鬥勝、凡事退一步海闊天空的人會突然生大病。意外打擊和傷害,特别是精神上的欺侮、淩虐、暴力,像一支支利箭射進身體,他們用隐忍割去箭尾,留下肉裡的箭頭,慢慢消融着繼續生活。日子像蚌肉挾裹着砂礫,終于一朝成瘤,人生崩盤。
“什麼樣子?”毛校也生氣了,但語氣很快緩和下來,“這樣跟老師說話不對的。都好都表揚沒有錯嘛,不是給你一個人上課。還罵同學,更不對了。”
4班學生還望向教室外的三個人。孫兢有恃無恐的樣子讓毛校有點難辦。依然和氣顯得領導軟弱,嚴厲批評……
“跟我走。去辦公室。”她嚴肅地掃了一眼教室裡的學生,轉身走了。
反正也不想上課,孫兢一搖三晃地跟在後面。
下課之後嶽曉明叫住陳芷汀,問發生了什麼事,陳芷汀正想說事故,電話響了,是毛校的。陳芷汀一吐舌頭,噓——聽電話。毛校态度誠懇地說,學生品行有問題,要跟家長好好交流,目前教育還沒成效,不宜宣講,影響學校聲譽。陳芷汀表示誰問都不會說,還要感謝毛校幫助處理班級事務。
“哎對對——陳老師就是優秀。好好,你忙吧。”毛校挂了電話。
陳芷汀不再理會嶽曉明,卻想到這個結局是張劍正親手指導的,不禁對他莞爾一笑。
陳老師笑起來,兩眼彎成毛嘟嘟的月牙,雙頰微紅,皓齒閃亮,發絲被穿窗而入的秋風吹起,如蒹葭蒼蒼,伊人回望,眉淡似水,淺笑如畫。張劍正受寵若驚又莫名其妙,不錯眼珠地盯着陳芷汀。
嶽曉明也看見陳老師的笑臉,等她對着張賤人莞爾一笑完成了,應該轉過臉對自己也意思一下——要打敗傻呆呆的張賤人,須提前準備好耍帥的表情包——陳芷汀看到張劍正癡迷的表情,低頭扭臉,慢慢斂起笑容。
嶽曉明不禁“切”了一聲。這叫啥事嘛!
走廊外秋木疏朗,陽光穿過,留下線描般的樹影;風也穿過,帶走棕黃的老葉,留下籁籁的回聲。
張劍正搔搔腦袋,想不通陳芷汀哪根筋出了問題,突然好像風情萬種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