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真漫長啊。
閉上眼睛就看見紅通通的票子圍着她轉,轉成一團火将她燒醒,睜開眼睛就想,用錢賺錢真是容易啊。怪不得富人的錢像天上掉雪花,輕飄飄滴一層疊一層;窮人的錢像天上下刀子,接一把都得冒着送命的危險。
我也要成為有錢人了!
我也會成為有錢人嘛?
每一個發财的夢都在驚喜過度的顫抖中醒來。
梁進發媽媽終于坐起來。不睡了,坐等天亮去拿錢。
走在路上,腳都是軟的,虛虛實實,像在夢中。想着弟弟也不容易,耍幾把錢就坐了牢,出來後也沒找婆娘,孤苦伶仃,還想着帶她發财,她狠狠心,給他買了燒餅油條小米稀飯。
敲門,沒有人應。再敲,使勁敲,還是寂靜無聲。
弟弟不見了。早餐還是熱的。
手機停機。拼命打,還是停機。
左鄰右舍都被咚咚的敲門聲和聲嘶力竭的呼喊聲驚醒。有暴躁的男人出門,看到一個更暴躁的半老婦人,頭發蓬亂,眼睛發怔,臉色黃中透黑,幹裂的嘴角浮着一串灰白的泡沫。男人收起脾氣,等着老婦人問話。
房主昨天晚上就走了,拖着一個大紙箱,扛着一個大包。
紙箱裡一定是電腦。他跑了?
弟弟的房子是租的。梁進發媽媽通過物業找到房東,房東聽她說是房客的姐姐,死活拉着要她還欠租。
你找我要錢?我正缺人撒氣呢!
梁進發媽媽的心頭血直頂腦門子往外沖,配合潑天憤怒,把燒餅油條小米粥全都撲騰到房東身上。那一通拼殺,痛快!
稀黃的粥,棕黃的油條,焦黃的燒餅,絞着扯下來的頭發,劃破臉的血迹,縱橫在臉上的汗漬和鼻涕……除了大蓋帽,啥啥都不怕的房東,終于落荒而逃。
物業叫來了警察。來了就來了。警察也沒啥好怕的。
一條爛命,我怕誰!
“這是個瘋婆子,關兩天算了。”
她直着眼睛瞪向說她是瘋婆子的警察,黃銅一般的眼珠宛如就要出膛的子彈,吓得警察避開準備發射的子彈,整整帽子走一邊去。因為要控制她,警察半個身子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物體……但是,算了吧,此等刁民,要錢沒有,爛命半條,不值得搞回局裡,大家都不安生。
把瘋婆子轟出小區,物業關好鐵閘門,挨了一通撕扯的警察自認倒黴,嗚嗚着走了。
一身蠻力不怕鬧,但是,沒有了對手,她要去哪裡?到處是白茫茫一片。粉紅的火焰去了哪裡?哪怕像雲霞一樣在天上飄,讓她看一眼再消失也行啊!它們曾經屬于過她,屬于過就好啊。到處是白茫茫一片,隔着毛玻璃的聲音和影像,是别人的世界……
她聽到有鈴鈴鈴的聲音響,響聲在尋找她,可她能說什麼?能做什麼?催着要錢的人,等着她回去的人……隻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去死!死掉了,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哈哈,那麼簡單!
我被偷了!被搶了!被騙了!參與的人是罪人!沒有參與的人,看我笑話的人,比我優越的人,都是罪人!她不再想去死的問題,她隻想讓别人死,讓害她的人死,讓她能害的人死——
去偷,去搶,去騙!
陳芷汀一早打開手機,跳出李紅英的短信:
孫兢下周停學,多久尚未明确。如果家長找你說情,你隻說不清楚,讓他找學校領導。至于找哪個領導,你就不提建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