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那位任職多年的總經理,上個月終于順利功成身退。
叫人意外的是,新任命下來的那位居然不是傳聞中的内定人選,而是空降來了一個年輕男人,聽說還是集團花了重金特意從競争對手那裡挖來的。
自然,學曆背景金光閃閃,樣貌不俗等等不必多提。
最關鍵的是,此人單身。
女職員們暗裡皆贊總部這回算是給足了福利,紛紛卯足了勁頭在工作上力求表現。
可偏偏,喬笥覺得與此人是八字相克。
最近夜裡噩夢連連,上班時難免精神有些萎頓不振。全公司上上下下明明那麼多的部門,在短短一周的時間裡,她竟然不止一次被他逮住上班打瞌睡走神。雖沒有被此人當衆點破,可對方嘴角那絲若有若無的嘲弄,簡單和景樂南常有的調侃神情如出一轍。
她暗裡郁悶了許久,深深領悟了什麼叫一丘之貉。
今天剛上班,廖方方便匆匆将将一份清單派了過來,千叮萬囑務必在今天完成對上述各公司的一一拜訪。可她人剛一走出公司樓,偏就撞見新任總經理和幾個部門的總監,正要踏上那輛黑色的商務車。
“喬小姐打算外出的話,不如順道一起走?”
此言一出,足足讓随從一幹人等面面相觑了好一會兒。
可好歹也是在職場上慣了見風使舵的,雖不明白新任總經理為何與一個市場部的小小助理如此客套熱絡,卻也立馬紛紛轉了的笑臉,七嘴八舌地同她招呼起來。
喬笥站在原地躊躇了片刻,到底依言上了車。
反正,如何也是說不清了。
寬大的車廂内拉上厚厚的步簾,将外頭的喧嚣和車水馬龍的浮躁之聲完全隔離。
方才那幾個部門的經理已經心照不宣地叫了另一輛車走,如此人精,倒也不用擔心他們會有興趣去公司嚼舌根。可問題是,方才的那種情形,前台那位小妹可一直全程眼巴巴地看着。喬笥想到此處,不由擡起手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她這一動作,倒教身旁那位裝模作樣看了半天資料的人,慢悠悠地開了口,“堂堂的喬家千金,何苦巴巴地來人家公司掙薪水養家,難不成,喬家當真是如外界傳言那般不濟事? ”
她聳聳肩,“那你呢,與景樂南向來不是死對頭麼?這回怎麼願意甘心伏小?”
“既然教人拿住了把柄,隻好來幫忙收拾這個爛攤子。當然我也不算吃虧,順便來看看他的這場千載難逢的笑話。”
“什麼笑話?”
對方隻是揚揚眉笑笑,并未作答。
喬笥幹脆别過頭去。
這個沈酆,據說是某人學生時代的校友。可惜,兩個自相識起就鬥得死去活來,從交女友換跑車的速度,後來甚至連畢業回國創業都争先不讓,以至于後來旁人再提及這兩人時,言語間頗有些既生瑜何生亮的意味。不過,她向來是不欲理會這些零碎,便學着他的樣子從公文包裡拿出資料來溫習。不想,剛打完幾個工作上的預約電話,手機上一條極其刺眼的簡訊便忽地跳了出來。
“對不起,我要去海倫路。”
沈酆不動聲色地瞧着喬笥倏然間變得有些蒼白的臉,囑咐司機掉了頭。
海倫路是C城裡出了名的珠寶名店聚集地,加上周圍有幾家頗為地道的餐廳,很是受到城中年輕富家子弟邀美約會時的青睐。喬笥一路沉默到底,隻是當她心神不甯匆匆下車的時候,自然沒有注意到車裡的人神色莫測地打量了她一眼,然後不緊不慢地拿起了手機,
果然,到底還是要來找她麻煩的。
跟随侍者引路進去,眼瞧着裡頭端坐着的兩個人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喬笥不由地在心底冷笑了一聲,自己果然是太天真。
比起那晚在餐廳的失常,喬音今天顯然掩飾得不錯。
一襲藕粉的衣裝,略微的薄粉遮不住的微微浮腫的青色眼圈,慘白的臉色,整個人顯得分外梨花帶雨,連聲音都似含着極度苦楚,“姐姐,你為什麼到現在還不願放過裴甯?”話語剛落,一串晶亮的淚珠子便簌簌而下。
如此娴熟的演技,不去混迹影視圈倒真是埋沒人才。
隻是方才手機裡的那條簡訊,漫天不堪入目的辱罵和肮髒字眼,大概誰也不會相信是出自眼前這個嬌柔的名媛之手。“關于那些照片我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喬音,我早就說過你問錯人了。”喬笥不耐地眯起眼,完全沒有心情配合對方這出苦情戲碼。
“别盡欺負你妹妹性子軟。”
坐在一旁的江錦繡一如既往地皺着眉頭幫腔,“今天把旁的事情先放一放,給我擱句實話,這幾天你有沒有去找過裴甯。”
實話?
這恐怕是天大的笑話。
她不禁揚起嘴角自嘲,“你們都是知道,他向來就讨厭我,我哪裡還會如此不識趣。”
江錦繡卻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他身邊還有什麼親近的朋友?”
“您的乘龍快婿不是在喬氏上班麼?若想弄明白,倒不如直接去問他本人。”
江錦繡半信半疑地看了自己大女兒一眼,欲言又止地,到底開了口。
“是這樣,公司這段時間出了些事情,我又着實琢磨不透那裴家的态度,一時糊塗竟然懷疑起了他對小音的真心,前幾天當着他的面說了些不該說的重話……裴甯,已經好幾天都沒有消息了。”
喬笥淡淡,“這同我有什麼關系?”
“怎麼會沒有關系?”
坐在一旁的喬音好似終于被她無所謂的态度激怒,霍然憤憤然地站起來,全然不顧方才還是一副孱弱模樣,“要不是你整天暗裡挑撥,裴甯怎麼會莫名奇妙不和我聯系?難道,你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也不希望我能得到麼,姐姐,當個第三者就那麼有趣?”
“喬音,别以為我當真不知道當初你在背後使了什麼手段。
心中霍然騰起的莫名火焰,就像長久被壓抑的火山終于爆發,那些不曾說出口的委屈,那些隐藏在黑夜的生硬愈合的傷口,喬笥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還有,在衡合路四季公館二樓的那套房子,究竟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啪,一個巴掌清脆地打了過來。
大概早有意圖,喬音出手又快又準。
她甚至還來不及反應,臉上熱辣辣的感覺已經清晰傳來。喬笥不假思索地揚起手剛想狠狠反擊,江錦繡已經聲色俱厲地站起來,急切地伸手攔在面前,“胡鬧,你妹妹都已經是有身孕的人了,你到底還要跟她争什麼?”
原來,是有了身孕呢。
可她,到底又争了什麼?
她木然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面無表情的母親,忽然覺得說不出的疲倦及心灰意冷。
其實早該明白的,這些連她都已經知道的肮髒事情,向來就是個人精的江錦繡當初怎麼可能會被蒙在鼓裡。隻不過,這般肆無忌憚拿到台面上的偏袒,卻讓人隻覺得心生絕望,而這樣的絕望,就像是一個巨大冰冷的透明屏障,她總是一次次不甘心地将自己碰得頭破血流,卻始終找不到出口。
“用手按住。”一個低沉的男音突兀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