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聽皇帝下令,“父不慈後母不善,賜永平郡主與窦小将軍脫離窦家,自立門戶。再允下嫁窦家的柳氏嫡女柳卉,移出窦家族譜,從此與窦家無關無系。”
皇宮中的口信如飛鷹一般一達順天府衙門,便在京城之内傳開。
窦明旖和窦明裕大張旗鼓地将行李裝箱打包,有了皇帝的準許,不止兄妹二人脫離了窦家,就連柳卉都名義上和窦謙和離了!
這還是大胤朝第一樁,女子死後和夫家和離的。
窦老夫人氣得起不來床,大房之中還有趙姨娘和楊姨娘撕扯,窦明旖沒去管,自顧自在翠竹院收拾東西。何氏帶仆從來給她裝點送行,窦明婉和窦明駿兄妹倆才是不舍。
“大姐和大哥走了,我們是不是見不到了?”窦明駿抽着鼻子就要哭。
何氏道:“他們隻是換個地方住,你們想見,随時都能去找他們。”
窦明婉亦是難過不已,她舍不得窦明旖走,眼巴巴揪着窦明旖的衣角,餘光瞥見院門口的小身影,她指着就喊道:“大姐,四哥也來了。”
窦明裕回過頭,喊:“碩哥兒。”
窦明旖情緒複雜的很,窦明碩乃是林氏的孩子,可将林氏送進牢獄的,卻是他們兄妹二人。
失去親母庇佑,窦明碩定是記恨他們的吧?
可是躲在院門口的窦明碩卻沒有入院,他抽抽巴巴地落着眼淚,什麼都沒說,扭頭就跑走了。
何氏歎了口氣,“旖姐兒,碩哥兒到底都還是個小孩,即使他能明白自己母親做了錯事該受罰,情理之中還承受不得。”
窦明旖點頭,“二嬸娘,你說的我都懂。”
她不會和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麼,她隻在乎自己可有為母平冤。林氏犯得惡果,是她該受得,她不會心軟。
何氏拍拍窦明旖的手,神情莫測又不免心疼,“你是個好孩子,可離了窦家,一切都隻能靠你和裕哥兒了。嬸娘雖不舍,但也知你們去心已決。罷了,這窦家走了也好,去外頭了,我得了空就帶婉姐兒和駿哥兒去看你們。”
“府上還要嬸娘日後精心打理了。”
窦明旖沒有忘記和蘭姨娘的承諾,她還連帶捎上了窦明芩和窦明碩。如今林氏已敗,吳氏靠不住,唯有何氏能擔主母一職,而窦家的哥兒姐兒,都要依仗何氏照顧了。
何氏應:“我會斟酌的。”
很快,知秋就來道:“郡主,東西都打點好了。”
柳家那邊仆從蜂擁而入,陸續将窦明旖和窦明裕的箱籠擡走,窦明旖便和何氏作了告别,“二嬸娘,我這便走了。”
“好。”
何氏領着人将他們兄妹送到了府門口,目送馬車離去,她深深歎了口氣,轉身回了空寂的窦家。
窦明裕駕着馬車一路在一處房宅停下,他突然提聲“咦”了一道。
“怎麼了?”
窦明旖才發問,馬車之外就是兩道聲音,柳悠悠笑道:“大表哥,好久不見啊。”
柳慕風跟道:“往後咱們可就是鄰裡了,窦兄。”
窦明旖下了馬車,戲谑瞥了眼柳掌櫃置辦的住宅,再瞥隔壁的柳家,恍然大悟,“原來柳家在背後幫了我們。”
“旖兒,這等大事,我們怎會袖手旁觀呢?你和大表哥願意脫離門戶,柳家自當支持。再說了,你為姑姑含冤昭雪,祖母祖父可都欣慰極了,直誇你有将門女風範。”柳悠悠嘟嘴壓低了聲,“還讓我同你學學。”
柳慕風轉念憶起糟心的安王府,擺手就道:“先不說了,卸貨,我們替你們安置新家。”
一衆仆從又忙碌起來。
新的住宅乃是不大不小的院落,好在柳掌櫃心細,早讓人都将裡頭布置好了,家用一應俱全,窦明旖并未将翠竹院所有的丫鬟都帶走,她問詢了丫鬟們的想法,願意的就跟着過來。
半煙去打掃屋子,翠微則挑揀箱籠,知秋幫着攏衣裳,知音則去了廚房。
忙乎了一整日,眼見日落西下,窦明旖和柳悠悠道:“表姐,你們先回去用膳,我們這面還要收拾幾日,待新家辦好,再請你們過來。”
“那可好,我回去讓家裡做些新鮮飯菜給你們送來。”
柳悠悠是想到他們剛搬來,廚房鐵定不易生火。
窦明旖笑了笑,“好。”
柳悠悠和柳慕風走後,仆從們撿好行李,窦明旖便也覺着累的不行,她讓窦明裕先回屋歇息,明日他還要去練兵場。
夜半星轉,初入新家,窦明旖卻是難眠。與窦家的人丁熱鬧不同,這裡隻有她和哥哥兩人。雖說冷清了點,可心頭卻舒坦不少。
不必再想那些爾虞我詐,林氏得了處治,窦明曦愛莫能助,她的母親柳卉可以安息了。
窦明旖情不自禁仰頭,她凝望頭頂的月,喉間酸澀不已。
娘,你看到了嗎,當年對你的人,都逃不掉的。
月色輕灑,窦明旖攏了攏肩上的輕紗外杉,随着夜風而來的,還有一道輕笑聲。
“這麼晚可是睡不着?離了窦家,我們的永平郡主一樁心願已是了了。”
窦明旖側眸,隻見齊謹坐于院落的高牆之上,他單腿撐着,一隻手懶洋洋地搭在膝頭,朦胧的月色讓那雙桃花眼更為沉醉迷人。
不知為何,窦明旖就勾唇笑道:“比不上甯王世子好興緻,大半夜爬别家的牆頭。”
“呵,我可不是誰家的都爬。”齊謹從強上一躍而下,潇灑落地,拍拍衣襟,“旖兒,你知道的,我挑的很。”
窦明旖的心口砰砰直跳。
齊謹望着她,眼眸深邃,含着笑意,“永平郡主可是威風極了,那日我在宮中聽到了你的事迹,連陛下都贊歎。”
“那時你在陛下身邊?”
窦明旖問他,齊謹卻挑了挑眉,不用想,都知道何意,“這件事,可有你推波助瀾?”
齊謹撇頭,“沒有。”
窦明旖不假思索,“多謝你,之晔。”
齊謹的肩膀一僵,他回望過來,眼裡好似盛滿了光。他知曉她聰明,從前她不願懂,隻是裝作不知道,可眼下卻是心甘情願地懂了。
思索片刻,齊謹張開了手臂,他喊她:“旖兒。”
窦明旖愣了一下,腳步順着心意便就朝他走去,他還未抱她,她已是輕輕靠在了他懷中。
懷裡的姑娘很是溫順,齊謹勾住她的腰,輕撫着,他說:“你娘定會為有你這樣的女兒而驕傲。”
窦明旖将頭埋了起來,她的眼角濕濡。
齊謹是那樣懂她,懂她一切塵埃落定,還是會為那些不能扭轉的過往難過。重獲兩世,她都沒能換回娘親,她能做的隻有替她伸冤。
她忍不住自己的眼淚。
曾經她渴望一個懷抱,如今這個懷抱擺在了她的面前,她無法抵抗。
齊謹聽見懷裡細微的哭泣,他抿了抿唇,隻是将她抱得更緊,末了,他把窦明旖的臉捧起,她的雙眼都紅腫了,臉蛋被淚水抹過,生了痕迹。
“我說過,我可以做你的依靠。”齊謹的大拇指摸着她柔嫩的眼角,見她有些躲閃目光,他還是那股強勢,“旁的人,我都不準。”
“你也說過,不會逼我。”
窦明旖直視過去,少女的芙蓉面再溫婉,都敵不過眉眼的倔強。
齊謹笑道:“我是不會逼你,但你不能讓我等太久。”
“多久算太久?”
回應窦明旖的卻是一記重重的吻,他親過她的唇,兩人親的氣喘籲籲,他又放開去親她的眼,将她的淚花都吻去。
“我大哥還在。”
窦明旖被親得想要推搡,她的話斷斷續續埋沒在吻裡。
齊謹捧着她沒停,更是用力。
他道:“就是他在這兒,我也要親你。”
窦明旖耳朵都紅了,瞪他,“你怎麼這樣霸道。”
齊謹一啄一啄她的唇,舍不得松口,他摸着她的眼角,道:“旖兒,你讓我等太久了。”
窦明旖抗拒不了,到後來她隻能幽幽道:“這才幾日?”
“才幾日?”
齊謹咬了一下她的嘴巴,連牙印都刻了上去,“這是懲罰,你最好回想起來,不然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窦明旖想追問,可齊謹已放了手,他翻身就上了圍牆,黑色的身影快速隐匿在夜色之中。
來了就親,說了就跑,窦明旖真想罵人。
……
搬進新家之後,日子過的歲月靜好。
因離柳家近,柳悠悠每日都來竄門,她還特意換了院子,就住進了窦明旖院牆隔壁的那間,倆姐妹甚至搭個梯子,就能見到彼此。
柳悠悠和窦明旖道:“大夏的皇子公主要啟程回去了,陛下下旨讓人護送,你是不知道差點就選中大表哥了。”
窦明旖擰眉,聽柳悠悠又說:“還不是榮昌公主提的,她心思不純。”
何止是不單純,窦明旖更清楚她心中之人是自家大哥,因而才出此下策。
“不過,大表哥怕是不得空。”柳悠悠柳眉一蹙,“我祖父和父親在商談,我聽到他們說阚州似乎又起亂事了,甯王爺将帶兵再去邊關。”
“那我大哥?”窦明旖憂心。
“甯王世子需靜養,得留在京城,大表哥估摸要随軍去邊關。”
柳悠悠從柳老将軍口中聽來的信兒,在窦明裕回府後,得了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