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屋外細細飄墜,搖曳的爐火明明滅滅,她低垂的眼睫投下細密的光影,上面帶着晶瑩的痕迹。
他不小心瞥了眼她含着淚意的眼眸,擰起的眉梢就不自覺地舒展開來了。
她清澈的眼神,她的笑容和悲傷,她不管何時面對他時都充滿愛意的目光,她和格溫所有相似的地方,都會一瞬間讓他的心底産生軟弱的動搖。
“‘格溫’……”他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一樣,整個人一下子洩了氣,冷靜了下來。
“你找我,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他問。
事情不太對勁。
就算是分手,格溫也都是主動離開的那個,從來不會糾纏他,更不會像這樣深夜追到他的住所。
除非……除非是因為别的事情。
諷刺的是,因為一模一樣,他可以把對格溫的了解全盤用在格溫的克隆人身上。
“這段時間我們都很擔心你,尤其是梅姨,她快擔心瘋了。”克隆格溫握住了他的手。
“她時日無多了,她一直在醫院等你。”她神色憂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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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是一種神秘莫測而混亂的東西,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它,隻知道它一旦降臨,就會有難以抗衡的事情發生。
他從小就習慣了和父親一起玩捉迷藏,并且樂此不疲。他總是可以在屋子裡找到适合藏身的隐蔽角落,或者陰暗的洞隙,而且從來沒有感到過恐懼。
然而唯一一次,他不小心闖進了父親的書房。被狂風暴雨擊碎的窗玻璃散落在窗下的地闆上,他四處張望了一番,發現了一隻自己從未見過的碩大的黑色蜘蛛标本,它被一個鐘形的玻璃罩子罩住,倒扣禁锢在桌面上。已經死去多時,可仍然如同活着一般栩栩如生,給人的感覺十分詭異。
他第一次被吓得脊背一陣陣發冷,心神一下子被恐懼攥住了。這時候父親從天而降一般堵在了書房門口。他極快地掃了一眼書房,便過來粗暴地拽起了他的胳膊,一直将他拉到了走廊過道上。
“這是最後一次捉迷藏了。”他的父親理查德最後一次半蹲在他的面前,“知道如何在捉迷藏遊戲中勝出的秘籍嗎?那就是做個好孩子,待在你應該在的地方,彼得。”
他已經看出父母有些不對勁了,心裡非常忐忑,假裝玩着父親塞來的魔方,将上面的色塊調來調去,偷聽父母之間的談話,聽見他們焦急地喃喃着是“命運”把他們逼到了這一步,他們必須把他們唯一的兒子送走。
他讨厭“命運”這個詞,因為第一次聽到這個詞那個夜晚過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的父母,但後來……這個詞他聽了無數次。
“我很抱歉,但是命運無常。”
醫生合上病曆本,用惋惜的目光注視着他。
“她快不行了。她的心髒病本身已經很嚴重了,已經出現了心髒衰竭的症狀,癌細胞又擴散到了全身,現在隻是時間問題……”他語重心長地說,“呼吸機還能維持一段時期,但你要早點兒做好打算……”
本不斷吞咽着唾沫讓自己冷靜下來。
醫生的話他沒能聽進去多少,耳邊一直回蕩的是心電監護儀急促的滴滴聲。
他輕輕地握住梅姨的手。
那隻手幹枯,冰冷又蒼白。
病床上的人艱難地撐開眼皮,呼吸機的面罩上,短暫地生成白霧,又消散。
幸好消逝的霧氣裡,他還能看到梅姨的笑容。
“你回來了,彼得。”梅姨輕聲說。
一瞬間,他就流下了眼淚。
“命運”這個詞再次侵入了他的世界,将他拉入萬劫不複的漩渦,勢不可擋,無從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