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把壁櫥裡的軟墊拿出來,越前和不二就圍着矮桌坐了下來。水原則拿着軟墊,選了靠床邊的位置,從包裡取出一本漫畫書。
等着越前拿出課本試卷的不二瞥見水原的動作,轉頭對他說:“半個月前從阿姨那裡借的那本書我已經看完了,一會兒空了,找出來還給你。”
水原翻頁的手一頓,擡眼看向不二,微微颔首。他又移目看向越前,那雙琥珀色的眼瞳依然以探詢的意思來回打量着他和不二。不過當他目光觸及越前時,越前又立刻移開眼神,匆匆低頭于試卷課本。見狀,他暗自笑了笑,卻沒有說什麼,視線重歸漫畫上。
挨着越前坐的不二覺察到兩人的暗流湧動。他曲起指節敲了敲桌面,喚回越前的注意力。他又瞄了眼水原,見其無動于衷,便也不多言,拿起越前的那張不及格試卷開始為他講題。
隻不過,不二沒講多久就發現,越前的眼神還在亂飄。他當即便反問越前剛剛自己講的解題思路是什麼。聽着越前磕磕絆絆的複述,他一面點頭鼓勵其繼續說下去,一面暗忖。
他有些明白過來為什麼越前隻有古文會到慘不忍睹的程度了。越前對他前面的講解複述中,他為知識點額外講的一些小故事比知識點本身複述起來更流暢。越前身為美國的歸國子女,沒有語言文化環境幫助他體悟行文間的一些“常識”,以至于他可能會覺得莫名其妙、沒有意思,無法體會作者藏在短短幾行字中的情愫與奧妙所在。
唉,這可不行!
醉心于古典文學的不二是這麼想的。然而眼下還有場硬仗要打,他不得不戰略性放棄培育新一代古典文學愛好者的漫漫長征路,轉走他并不喜歡的枯燥捷徑。他聽完越前的複述,點了點頭,就從教輔習題冊中勾了幾道考察類似語意語法的題,讓他自己獨立做一遍。
不到一刻鐘,越前就把本子轉回到不二手裡。有了前面的指導,這種複習對他來說自是手到擒來。
孺子可教也,不二的紅筆在習題冊上留下的淨是圈圈。他擡眼看向越前,見其又往水原投去探究的視線。他不由也向水原看去,手中暫時不用的筆卻不曾放下,“說起來,今天以阿姨的作品為原作改編的舞台劇,公演内容是你現在看的這一卷嗎?我看姐姐昨天也在看這卷。”
水原聞言,尋聲看去。見不二微垂着頭,似乎還在給越前批改習題,而越前則訝然地看向他。他眯了眯眼,仿佛在思考如何回應不二突然的揭發。
許是越前不斷往他這邊瞟的小眼神取悅了他,又或許是他自己懶得再遮掩。水原幹脆點頭,“2ch上的反響都不錯,在明天去看之前果然還是再重新看一遍原作更好。”他合上書,指了指封面上的作者,對着越前道,“這是我媽。”
噢!越前恍然大悟,原來公演是指這個啊!那避難又是怎麼回事?
他的另一個疑惑沒有得到解答。他被裝沒看見水原努嘴的不二再度拉回了古典文學的世界。
水原瞧不二沒理睬自己的小動作,不由甩下不輕不重的哼聲,意興闌珊地把漫畫翻回剛剛看的地方。和着他就是給越前提神用的?說好一起逗貓的呢?
水原的玩心便是随着這聲哼哼洩露給越前。不二此時倒是厚道,将察覺什麼的越前按在了試卷與習題間。
越前若有所覺地望向一直銜着抹淡笑的不二,自覺自己似乎又着了這位善于循循善誘的前輩的道。他下意識地想壓下帽檐,可手才一動,就悻悻放下——他的帽子早放進了包裡。
所幸這也不算是什麼大事。越前就這麼在兩位前輩無傷大雅的玩笑下于古文的道上上下求索。期間他又獲悉了水原家裡正在開慶功宴、不二窗台上仙人掌的名字、水原和他一樣應付不來不二家的長輩等冷知識。一派祥和的氛圍一直持續到不二母親端着餐盤送來點心與飲料後。
在房間裡多了飲料和餅幹後,不知是不是因空調的冷氣不再會漏出去,不二在講解知識點時夾的小故事自那時起就漸漸……詭異了起來。
越前小時候接觸的恐怖元素都是些JUMP SCARE、視覺沖擊類,他在水原和不二的一唱一和下也是體驗到令人忍不住絕叫的文化沖擊。若說不二那繪聲繪色的演出為一個編造的故事添上血肉,水原的科普與分析就是那虛構故事的骨架。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勾勒出一副凄婉卻吊詭的畫卷來。
越前暗自忍耐着倒豎的寒毛與雞皮疙瘩,心裡卻不住腹诽起這詭異的現狀——所以身負絕學的俠客解救村莊危機、退治妖怪的典型英雄故事究竟為什麼會衍生出什麼人祭、人柱,再到冤魂怨鬼的故事?“人柱”居然還是活人獻祭,那手冢部長叫他成為青學的支柱,是、是什麼意思?
越前不太敢細想。越前隻覺得眼前攤開的試卷和習題冊是如此溫暖,他願稱這種溫暖為唯物主義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