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書予如今身子弱,沒有什麼力氣,可這一腳卻用了十成十的力,怎麼着也夠姜書馨疼個十來天了。
她嗓子受傷不樂意開口說話,慢吞吞地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還在扯着嗓子叫罵的母女二人。
許清秋以為她要動手,呼吸一窒,說話都哆嗦:“你…你……”
輕飄飄地略過她們,姜書予走到姜老太君身邊把人扶到自己剛剛躺下的地方。這一番讨好的舉動看得孟錦竹母女眼皮子直跳,總覺得這丫頭不對勁,一臉的邪性。
姜書予原先躺的地方離火堆近,暖和還避開了風口,嗆人的黑煙吹不到臉上。老太太這下舒服不少,對眼前往日一年隻見過一兩面的小輩也多看了幾眼。
旁邊姜書馨還不罷休,想要報仇卻被許清秋一把拉住。
“馨姐兒原也是想讓予姐兒讓位子給老太君的,誰知道予姐兒現在不能說話後氣性還上漲了,三言兩句的,居然直接動上手了。”
兩三句話就表了孝心還上了眼藥。
姜老太太人老成精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她心裡挂着隔壁受傷的大兒子,再加上連日來身體乏得厲害,實在沒精力,于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将兩人趕回原來位置。
姜書馨還想要繼續糾纏,被許清秋一把攔下,怕惹惱了老太太反倒對她們不利。
二房母女兩人是把她記恨上了,到了北境肯定會想方設法的為難她。
姜書予向來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性子,剛才的念頭閃過一秒後繼續心安理得地躺在老太太身邊休息。
夜深人靜,風聲啼嘯。
姜書予沒睡好,半夜是被吵醒的。也許是太安靜了,黑沉沉的夜色讓人意志消沉,絕望在人心中泛濫蔓延,有人忍不住痛哭出聲,随後周圍便滿是啜泣低語。
她在末世剛來臨的時候經曆過這個時刻,除非自己内心堅定否則早晚會死在路上,歎了口氣她站起身繞過佛像向内院走去。
這一夜風雪未曾停過,院中積雪很厚,一腳下去直接沒到小腿肚,原本朦胧的睡意也徹底消散。
院子空蕩凄涼,連花壇都光秃秃的,連接主殿的長廊牆皮大片大片掉落,露出青磚顔色深淺不一,月光映在雪地上明亮如初晨。
有了異能後她的五感比常人要敏感一些,所以清楚地看到了茅房跟前一棵槐樹下趴着一個人。
積雪在他身上落下形成一個小雪包,隻剩被凍得發紫的四肢和…染了血的半張臉。
潔淨的白和刺目的紅形成鮮明對比,看不清五官,但依稀是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男孩。
姜書予縮了縮脖子,垂眸看向自己露出半個腳趾的鞋,抿緊唇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
多管閑事死得快,看不見看不見。
從茅房出來,這人還是剛才的姿勢一動未動,瞧着像是已經沒了生機,姜書予側目快步走去外殿。
“嘶!”一抹冰涼刺骨的觸感從腳踝處猝然而上,後腦勺都麻了。
姜書予被凍得一抖,旋即跳開,甚至還想補上一腳。
低下頭,一隻紫得發黑的手就在腳邊,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這人已經掙紮着爬到她跟前了。
麻煩自己找上門。
姜書予皺眉看着又沒了動靜的人,腳尖試探的輕踢下他的手。
沒反應,又暈過去了?
雪花簌簌,落在皮膚上化成冰晶,結了霜的長睫輕顫,姜書予蹲下身擡手把人翻了個面。
方才沒細看,現在距離近了才發現這人瘦骨嶙峋,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手指粗腫如蘿蔔,糟污的頭發混着發黑的血迹猶如雜草。其中半邊臉不知道被怎麼打的,腫得老高,淤血猶如黑色胎記,瞧着讓人望而生畏。
手指放在他鼻下,鼻息微弱到幾乎快感受不到。
還活着。
起身四周仔細觀察了下,大家都在熟睡中,值夜的衙役輕易不會出來。姜書予費勁架着人拖進不遠處的長廊拐角處,拿出下午大夫給她開得藥丸給他塞了一顆。
做完這些後,姜書予一秒也沒多停留,轉身離開。
身後人歪歪斜斜半靠在牆角,口中麻木地咀嚼着,眼睛微微掀開一條縫,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晃動,随即閃過戒備兇狠的眸光,很快閉上沒了動靜。
翌日大早,隻剩星點炭火的火堆被抽得四散開來,揚起的木炭灰嗆得人猝不及防。
“趕緊起來趕路,今天晚上要是趕不到茨鎮,看我不給你們松松筋骨。”
抽鞭子的人是前兩天在并州來的,聽方臉衙役喊他岑參将,應該是此行官職最高的了。
岑參将身上裹着一件雜色狐皮大氅,右手中鞭子揮舞,左手拉着一條麻繩,另一頭緊緊勒在了昨晚被姜書予發善心救的男孩脖子上,隐隐可見血漬。
好似牽着得不是人,而是…寵物……
這般情景連着幾日已是日常,周圍其他衙役隻當看不到,各司其職地推搡着衆人快點上路。
男女眷分開兩排中間和兩邊,最前方一匹油光水滑的棕馬拉着大駕馬車,岑參将站在車廂門邊對着幫過姜書予的方臉衙役吩咐。
“我這兩日累了,你幫我看着這畜生,不用對他多好,隻是别讓他死了,不然壞了貴人的差事我第一個找你算賬。”
“是。”方臉衙役點頭應下,見他進了馬車後才牙疼似得吸了口氣,心煩不已。
岑參将這一路是如何折磨地上這小子的他都看在眼裡,如今離死也就差一口氣。
不知他得罪了滄州的哪位貴人,被折騰如此。回頭找大夫必然耽誤時間,等到晚上…萬一再來不及救活……
真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