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内室裡傳來一句硬邦邦的回答。
老鸨眼珠子滴滴一轉,知道裡頭的人要發作了,對趙簡低聲說道:“趙公子且去,待姑娘梳洗一番,奴家親自領人過去作陪。”
趙簡走後,鸨母隻手撐着腰走進内室,看着姜月臉色煞白,頭發披散着,臉上猶有淚痕,目光既恨又狠。
姜月一手抓住床上的玉枕,朝老鸨劈過去,後者驚呼着躲開了,挺起胸脯掐着蘭花指罵道:“娘子好沒道理!是你自己喝醉了酒誤了事,怎地還在此撒潑?”
見姜月暗自擦淚,她又軟了聲音,走近姜月,想要拍拍她背脊,姜月一閃身避開了,鸨母神色自若,自顧自說道:“我也是女人,能體會你的心情,到底是不光彩的事兒!但是俗話也說,覆水難收,你放心,這事兒就是爛在我倆肚子裡了,我保證沒有第四個人知道這件事!”
她豎起三根手指,正色道:“我若是有半句虛言,就叫我舌頭爛掉!”
她往拔步床上一坐,床榻重重往下一陷,床闆發出拉長的“吱呀”一聲。“我派人在側門等着你,将你送回府上,好好睡一覺,醒來就都好好起來啦!啊?”
姜月忽然站了起來,望着老鸨那憐惜又和藹的眼神,嘴角微動,冷笑道:“睡一覺就好了?”
老鸨一句話剛說完,就看到姜月面色不善地逼近,心道今個兒怕是遇到刺頭了,眼色一變撐起身子,“來......”
“啪——!”後面那個字被吞噬在掌掴聲中。
鸨母的身子重新跌回床榻上,呆滞地伸手去摸麻木的半邊臉,顯然還未反應過來。
“覆水難收?”你用這個法子坑騙了多少姑娘!
“啪——”一陣疾風掠過,鸨母另一側臉也挨了一記,身子歪向另一邊。
“你打我!你這小娼/婦!”鸨母雙手在顫抖,身子也在抖,臉上的粉簌簌落下來,掄起粗碩的臂膀向姜月撲來,姜月擡手一擋,順勢往下一纏,另一手肘尖往她太陽穴猛地一撞,哼笑道:“打的!就!是!你!”
那老鸨眼冒金星,往前跌跌撞撞好幾步,踢翻幾張紅木凳,想拉住圓桌一角止住去勢,卻不料沖勁太大,最後連人帶桌一同翻滾在地,好不狼狽。
“來人!快來人呐!”鸨母在這鸾鳳樓養尊處優二十年,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折騰,痛得吱哇亂叫,猛吸了幾口氣才回過魂,“有人打人!不!有人要殺人啦!”
但奇怪的是,不管她怎麼叫,外頭都是死一般寂靜,無人作答。
明明是鋪着地毯的,但鸨母分明聽到了姜月走近時地闆發出的咔吱聲。
鸨母發髻歪向一邊,衣裳淩亂,身子抖如篩糠,手肘撐地往後縮,聲音顫抖,故作鎮定指着姜月破口大罵:“你這殺千刀,不得好死的小娼|婦,你敢打我,你給我等着!”
姜月臉上的冷意更甚,微挑的桃花眼滿是煞氣,擡手又是一掌,她已是收了力度,但老鸨還是口鼻瞬間濺出血來,口唇哆嗦。
姜月步步緊逼,十指交握,用力一擰,發出令人膽寒的清脆彈響聲,嘴角的笑也漸漸變得猙獰。她微微屈身拿起一張被踢翻的紅木凳,拎着凳腿猛地一舉——老鸨眼白一翻,暈了過去。
姜月扔了手中的圓凳,拍拍手。好久沒有疏松筋骨了,姜月舉起桌上的酒一口飲盡,吐出一口濁氣,隻覺心中一陣快意,又在鸨母身上搜出一物,匆匆往外走。
這個時候,趙簡應該見到了那位東家。
她朝外一望,果然在東側最裡間的雅室看到了墨竹的身影。
墨竹看到姜月的一瞬間眉頭狠狠跳了幾下,姜月擡手示意他不要聲張,随後貼着窗紙,屏息去聽裡間的對話。
“好酒,鸾鳳樓的青鸾酒别有一般風味,清冽而順滑,餘味悠長。”趙簡的聲音傳來,“大夏人多嗜酒,假使這酒能銷往互市,銷路必定很可觀。”
有人嗨嗨笑了兩聲,故作神秘道:“趙公子有所不知,我這青鸾酒,一般人可複刻不來。”這便是要擡價了。
說話人正是鸾鳳樓東家梁榷,他的身後一左一右站着一名小厮和一名護院。
他輕晃着腿等着對方開價,卻不料趙簡根本沒接話,而是拎起一個圓肚甕罐“嘭”一聲放在桌上,“我有一友人也給我寄了好酒,嘗嘗?”
東家還未回複,趙簡已經斟好了酒,往前一推,那東家蹙起了眉頭,突然朝身側的小厮看了一眼,後者悄悄退了出去。
東家不動聲色捧起酒杯,鼻尖嗅到一絲熟悉的味道,眼眸閃過異色,淺嘗了口,圓滑笑道:“不錯不錯!口感很是醇厚。”
他又将話頭往互市上引,趙簡卻不接招,每次都是四兩撥千斤,讓東家不知不覺聊起一些毫無相關的事情。偏生趙簡客客氣氣的,滿臉和煦,讓東家不好發作。
那東家等了又等,凝神細聽,發覺外頭不知何時靜了下去,那小厮也不見影兒,心裡惴惴不安,尋了個借口跑了出來。
趙簡對梁榷毫不在意,卻擡眸多看了一眼那護院的背影。
走廊空無一人,幾件雅間鴉雀無聲。梁榷握住欄杆往下一瞅,霎時間脖子後頭滲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寒栗。雅座和客堂空蕩蕩的,但桌上的清茶和飯菜還散發着熱氣,人就像憑空蒸發了一般。
他快步走到賬房,發現門隻虛虛掩着,腳下生風沖向花梨博古架前,掏出鑰匙,捅了好幾次才找對地方,櫃門一開,伸出去的手卻猛地僵住了。
“去哪兒!去哪兒了!”架子上還有一個淺淺的四方印子,東家嘴角抽了抽,我那麼大一個匣子呢?
“梁榷,你在找的,是這個吧?”一道女聲自側室響起,東家擡頭望去,青色幌下站着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捧着黑漆官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