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午門敲響第一遍鼓。
午門外的文武百官肅容列隊,文東武西,手持長笏,排成兩行。
第二遍鼓聲垂下,執挺人傳呼,宮門大開,百官至左右掖門而入,過奉天門,于太和殿肅立。
第三聲鼓點敲落,太和殿淨鞭三響,文武兩班齊。元景帝禦駕來到奉天殿,百官四拜唱喏。
大殿之上,元景帝與身着寬大龍衮高坐禦座,威嚴不凡,在他身側,鸾鳳座上坐着明德皇後。
“宣,嘉議大夫、大夏若岚公主姜好觐見!”
“宣,大都督府左都督、特進榮祿大夫、秦王趙簡觐見!”
霞光萬道中,兩個身影緩緩走來。
趙簡頭戴玄色皮弁,飾以五彩玉片,冠下結纓,一身绛色紗衣,腳踏同色短靴,身姿挺拔,玉質金相。隻見他手持流雲花團玉笏,從容步入殿中。
姜月緊随其後,雙瞳剪水,雙博鬓上簪以鸾風珠花,髻中鑲嵌金钿花,額邊黑色绫羅上的珍珠散發出溫潤五彩光暈,翟衣裙擺迤逦,明豔不失端莊。
百官無不側目,目光緊緊跟随兩人。他們的視線有驚豔,有贊歎,有探究,有訝異,亦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暗,姜月目不斜視,款步姗姗,來到殿前與趙簡行跪拜禮。
元景帝透過旒珠看到兩人身影,蓦地一陣晃神,與一側的皇後低語道:“此情此景,倒叫我想起諾兒大婚之日來。”
明德皇後嗔他一眼,元景帝撫須颔首,鳳眼眼尾漾起了細紋,溫聲喚二人起身,“若岚遠道而來,一路奔波,坎坷不斷,真是難為你了。”
姜月知道元景帝說的話未必沒有客套的意思,但對人生地不熟的她來說卻很是受用,臉上的笑更帶幾分真意,口中自是感念皇帝體恤,又喚大夏使臣上呈貢品禮單。
元景帝起身走到殿中,站到趙簡面前,上下打量了好幾眼,随即伸手攬了攬他的肩,欣慰笑道:“你也辛苦了,做得很好。”
姜月知道元景帝對唯一的胞弟感情笃深,前世趙簡執意将自己留在身邊,群臣筆誅墨伐,元景帝雖沒有直接出面,但也默許了趙簡的做法。不然趙簡在軍營那段時間,自己怕是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元景帝擡了擡手,看那動作似乎是想揉一揉趙簡的腦袋或後頸,看到文武百官都齊齊看着自己,順勢拍了拍趙簡的肩膀。
姜月從來沒見過趙簡這樣笑,含無防備,懷揣着歸家的喜悅望着家中長輩,得到誇獎後又露出一絲赧然。
原來他也是有梨渦的,淺淺一個,落在右頰上,這樣一笑,有幾分少年的蓬勃朝氣。
“秦王于青州治山難有功,有救駕之功、又從旁協助查清縱火一案,升授特進光祿大夫,賜金莽服!”
趙簡身為大都督府左都督,手掌軍政大權,又是親王貴胄,其實已經封無可封。真正引起人注意的,是皇帝賜蟒服的動作。蟒服與皇帝穿着的衮冕相似,隻區别于蟒服的龍紋為四爪,而衮服五爪。如果他沒記錯,趙簡是第一個獲賜殊榮的人。
姜月有個荒誕的想法:會不會有一天,皇帝會效仿李唐時将趙簡冊封其為天策上将?
太宗李世民還是皇子之時,唐高宗為了褒獎其赫赫戰功,破例将其冊封為天策上将軍,并許其開設天策府、負責對内對外的軍事作戰,這也是玄武門之變能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若岚前有預警蝗災、山崩之功,後有救駕之功、兼用巧計查明縱火一案,智勇雙全,秀外慧中,初授資善大夫!賜公主府!若岚可還有什麼想要的?”
姜月眸光微動,迅速回神,再次跪于殿上,“微臣确實有個不情之請。”
“文繡局?”聽完姜月的提議,百官無不交頭接耳。
“所謂倉廪實而知禮節,大燕有绫羅綢緞,大夏有人力物力,邊境幾州前往互市謀求生計者不在少數,兩國在榷場開設文繡局,不僅能讓這些人有糊口的生計,布匹貿易也可愈加繁盛。”
戶部的幾名官員埋頭說了幾句。
“愛卿之意如何?”元景帝饒有興緻,看向一頭發稀疏的臣子。被問話的戶部尚書錢瑞道:“大燕每年運往東西互市的布匹數十萬匹,要是在平時,在這些布匹中勻出一些并不難,不過凜冬将至,雪路難行,布匹運送不易,何況......”
有人接過了話頭,吏部一名官員走出來道:“何況公主所說的開設文繡局一事,所涉及的事務并無僅僅在于布匹供應,還有鋪子租賃、民籍查認、人員編制......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鸾鳳樓中的不少人是因為尋找營生之計才被哄騙,繼而被賣向煙花之地,姜月一路上苦思冥想,想借這次機會向元景帝進言,在邊境開設幾間文繡局,希望能為這些掙紮着養家糊口的人找多一份出路。
錢瑞幽幽歎了一口氣,“是啊,林林總總算下來,也是不小一筆數目,若是這中間哪一步出了差錯,可能就......”
姜月知道錢瑞是出了名的鐵公雞,即使知道在其位謀其政的道理,但看到他裝模作樣、言未盡而意無窮的模樣,心裡還是有些恨得牙癢癢的。
幾瞬間,姜月心中已斟酌好措辭,正待開口,旁邊的趙簡卻先開口了:“本王記得,去年年末清算時,互市積壓滞銷的布匹多達兩萬匹,開設文繡局後,可以先用這些布匹制成時興的成衣,低價出售。”
戶部幾名侍郎細細琢磨,紛紛點頭。運往互市的布匹大多價格昂貴,隻有官宦人家能夠消費得起,高門望族的閨秀夫人對布匹樣式與顔色又有諸多要求,每年挑選剩下的布料便囤積在了布倉。
這些滞銷的布匹就好比雞肋。